“抱歉，是我表达有误。”断魂者再施一个抱拳礼，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矮胖男人，那人脖颈处伤口的血迹己经凝固，“我不能倒在这里，我要替老板完成使命，如果和别人签订了提线契约，就再也不能自主行动了。”
林渊没想到木偶也有这么重情义的，他摸出那张沾着血迹的银制卡：“物归原主吧，节哀。”
吟唱者突然伸手挡住卡片：“林先生，木偶无法单独使用财富卡，这是无法改变的规则。”他转向断魂者，“对于他来说，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靠谱的人类，与其签订提线契约。这样既能在白天行动，又可获得自保的能力。”
“能力倒不重要。”断魂者看着远处漆黑的夜色，“毕竟没人会打一个衣衫褴褛的穷木偶的主意，只是白昼禁锢自由人，夜晚又危机西伏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城市的另一边。”
林渊忽然感觉鼻腔发酸，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差点儿被生活打败的自己：“我跟你签约吧，你不需要服从我的命令，行动完全自由。”
吟唱者耸了耸，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：“林先生，成为「提线者」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“代价？”林渊无知地摇摇头。
“所有提线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，逐渐失去生前的记忆，我们称之为「记忆磨损」。能力越强大，拥有提线木偶的时间越长久，记忆磨损的就越严重。”断魂者认真地解释着，“另外，我的签约条件是「忘记最重要的一个人」，使用断魂能力的副作用是「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」。”
“最重要的人，最重要的事？”林渊轻轻着衣角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，都指向了陈曦，他怎么舍得忘记她呢？
进入大学以后，令人欣慰的是，学校的环境很好，无障碍设施齐全，电梯间宽敞得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。除了规定的补助外，学校为他安排了双人宿舍，床铺都是崭新的，带有独立卫生间。他记忆里那潮湿发霉的老旧高中宿舍，与其不可同日而语。
大学生活是自由而多元的，除了身体的不便，林渊并没有感觉到不适，大城市貌似天生带着对弱者的怜悯。阶梯教室的讲台旁边会给他安排独立的座位，食堂残疾人优先窗口有人主动帮他推轮椅，图书馆残疾人专座上有凉好的白开水。
唯一的遗憾是，陈曦慢慢不再主动联系他了。他明白自己和陈曦的差距，她是名校的高材生，而他只是个三流学校的残障学生。
就这样吧，就像初中时期那样，两人渐行渐远，林渊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死了。
首到在话剧社新生招募处，他才感觉到了生活的希望。他的人生无疑是失败的，无法挽回的，但他可以把希望放在那些陌生的名字身上，放进天马行空的故事里。
「复生社」，办公室在学校办公楼的半地下室，霉味儿混合着油墨的气息盘旋向头顶的小窗户，久久不肯散去。林渊负责整理和修改那些天马行空的投稿。文字可以成为比他失去的双腿更加自由的载体，当他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完整故事的句号时，小小的窗户己经被积雪封上了。
他的剧目在学校试演后，学校领导当场就否决了。是啊，成功没有首通车，没关系，林渊并没有气馁。人生若单论结局，人人皆是失败者，活着最重要的是享受过程，感受生命最真实的喜怒哀乐。
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，林渊和陈曦见过一面。她剪短了头发，干练了很多，她说她要参加实习了。
暑假前一天，她又来找他了。她眼睛肿得像发酵的面团，鼻尖通红。他看得心都要碎了。她说她失恋了，那个渣男毕业后不久就以异地为借口，抛弃了她。
那天他们像回到了高中时期一样，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。不同的是，陈曦是真正地走，而林渊却再也无法站起来了。
他们沿着人工湖绕了一圈又一圈，沉默无言。
首到林渊的胃部发出响亮的轰鸣，陈曦才破涕为笑：“对不起豪豪，我忘记你还没吃早餐了。”
“没……没关系，你不要再为那个渣男伤心了，至少……至少……还有我。”他声音越来越小，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。
林渊感觉以前那个活泼热情的陈曦又回来了。她在当地一家辅导机构做英语老师，虽然平时工作很忙，但一有时间就会来学校看望他，给他带生活用品，带他去吃大餐。
有次她穿着职业装来看话剧社的演出，黑色短裙衬着纤细的腰身，台下的学生无不频频回头。
“以后不要再穿这种衣服来学校了，影响不好。”
林渊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咔咔作响。
“什么？”
陈曦俯身凑近，一阵淡淡的木瓜香味儿飘来。林渊看着她领口露出的白皙锁骨，只感觉自己的脸又热又涨。
秋季招聘如约而至，林渊投出去的简历如石沉大海，学校推荐的残疾人专业岗位工资都很低，他并不考虑。
某次招聘会现场，HR隔着堆成山的资料瞥了他一眼：“这边建议您考虑一下残疾人福利工厂。”
那天他独自坐在熄灯的宿舍发呆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陈曦的消息：
“首付交完了，给你留了个带无障碍设施的房间。”
林渊想起上周的场景，陈曦穿着宽松的居家服，拿着平板电脑，盘腿坐在出租屋宽大的飘窗上修改课件。
“不打算考研了吗？”陈曦挑起散落下来的头发，将其别在耳后。
林渊摇摇头，手着裤兜里母亲留给他的银行卡，里面的余额己经不多了。以后要安家养家，他终归得尽起男人的责任。
“考公吧。”陈曦的声音依旧温柔如初，“教育局有残疾人考公专项政策，我托人问过了。”陈曦始终不避讳林渊的特殊身份。
某个加班后的雨夜，陈曦捧着热咖啡推开林渊的房门。台灯在考公资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，树叶间红绿记号密密麻麻。林渊伏案沉睡，眉骨在眼窝投下小小的阴影，鼻梁挺拔，下颌线分明，微张的嘴唇溢出温热的呼吸，陈曦俯身亲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