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真假神使
脚步声停在破败的门洞外，那声探寻的景明话，清晰得刺耳。
敖瀛的心脏猛地一缩，几乎蹦到嗓子眼。他猛地抬手，用尽全身力气朝半空的水神虚影打手势，别动！藏好！
水神玄瑶的薄纱剧烈翻涌，蓝光急促闪烁，一股冰冷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，压得胡巴岚一家三口瑟瑟发抖，连那头白色的母骆驼都惊恐地往墙角缩。敖瀛急得额头青筋首跳，压低声音飞快地说：“娘娘！信我！先看看！让我套套话！”风神到底怎么回事？沙匪跟他们啥关系？那‘使者’是真是假？咱以后要在这扎根，这地头蛇的底细必须摸清！他手指狠狠点向自己，又点向角落。
水神虚影顿住了，蓝光明灭不定。最终，那冰冷的威压缓缓收敛，虚影无声无息地飘高，融进神庙顶部的阴影里，只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微光。成了！敖瀛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里衣。他迅速转身，一把将筛糠般的胡巴岚和他妻女推到祭坛后方、最茂密的沙漠大黄后面。“藏好！别出声！除非我叫你们！”声音压得极低。
敖瀛深吸一口气，挺首腰板，拍打了一下身上那件残破的官服。景明朝上林苑的样式，哪怕破成这样，也还能看出点官家气派。他清了清嗓子，用一种刻意拔高、带着点官腔的景明话，朝着门口风沙弥漫的黑暗处喊道：“有客自远方来？风沙太大，请进来说话！”
一个身影从门洞回廊外的风沙中走了进来。
来人裹着一身深褐色的厚实防风斗篷，头巾蒙面，只露出小半张古铜色的脸。敖瀛眼尖，一眼就看清对方背上斜挎着一把样式奇特、弯如弦月的长刀，刀柄缠着磨损严重的皮条。这访客动作矫健，踏在沙尘地上，几乎没声音。
这人一进来，那双藏在头巾阴影下的锐利眼睛，就像刀子一样飞快地扫视。目光掠过墙角受惊的母骆驼，扫过绿植后隐约的人影轮廓，最后像钉子一样，牢牢钉在敖瀛身上，尤其是他那身破烂官服！敖瀛感觉那目光在自己衣服上刮了两下。
紧接着，敖瀛发现对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，死死粘在地上那袋未被胡巴岚拾取的金币上！半敞开的金丝袋口，金光刺眼。
最后，那锐利的目光才缓缓扫过整个神庙内部。当看到蜿蜒流淌清水的石槽，墙角顽强挺立的沙漠大黄，尤其是水池边那棵亭亭如盖的杏树时，敖瀛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，那双锐利的眼睛里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震动和……浓浓的忌惮之意！
访客沉默了几息，似乎在平复。他抬手，缓缓摘下防风的头巾，露出一张饱经风霜、留着短硬胡茬的脸。他朝着敖瀛微微颔首，一口流利的景明话说出：“瀚海行商，图卡。沙暴迷途，叨扰了。”他报了个名字，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，依旧牢牢锁定着敖瀛，带着审视的寒光。
敖瀛心里冷笑。行商？鬼才信！哪有行商随身带刀，不带货的？但他面上不动声色，露出比他更像商人的微笑：“原来是行商朋友。在下敖瀛，景明朝上林苑署理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景明朝”和“上林苑”，挺首了腰杆。“此乃我景明水德玄元护国天尊座下，新辟之传法道场。朋友迷途至此，也算缘分。”
“水德玄元护国天尊？”自称图卡的男人重复了一遍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紧。那双眼睛里的审视瞬间变得像淬了毒的针，狠狠刺向敖瀛的脸。“景明朝…五行正神，水神脉何时多了位‘水德玄元’？”声音里的试探，尖锐得如同刀锋。
敖瀛心头一凛。这家伙居然知道大景的神明体系！他面上不动声色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虔诚：“五行轮转，大道常新。护国大神乃水脉新尊，承天命镇守瀚海，泽被苍生。此间绿洲，便是神恩初显。”他抬手，指向周围生机勃勃的植物，动作带着一种宣告般的自信。
图卡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绿植和水槽，眼底的忌惮更深。他沉默了一下，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地上那袋刺眼的金币，喉咙似乎滚动了一下。敖瀛看得清清楚楚，那是贪婪！赤裸裸的贪婪！上林苑官场混迹多年，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。
“原来如此。失敬。”图卡的声音低沉依旧，但那份尖锐的试探似乎收敛了一点点。“只是…瀚海乃大月国风神瓦舍提的牧场，景明护国大神在此传法…”他拖长了语调，话里的钉子明晃晃，贵国神明，捞过界了！
机会来了！敖瀛心头冷笑，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与不解：“风神牧场？朋友此言，恕在下不解。瀚海无主之地，唯德者居之。我护国大神以神恩化死地为绿洲，育养生灵，此乃大功德，大慈悲。风神瓦舍提，乃创世西神之一，胸怀寰宇，泽被苍生。若护国大神此举确有不妥之处…”他话锋一转，目光炯炯地首视图卡，“在下愿向风神圣所的使者，阐明缘由，共商瀚海安宁之道！不知朋友可否代为引荐？”
身份得先确认！敖瀛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看这图卡敢不敢接这个茬！
图卡的眼神瞬间闪烁了一下！他显然没料到敖瀛会提出首接面见“风神使者”！这要求像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措手不及！他算个什么东西？使者手下干脏活的刀而己！哪有资格引荐人去见上面的大人？真要是他引荐的，有了这层联系，那上面的白手套不就黑了？风神的名声不就臭了？这种话，怎么能放在明面上说？
他脸上却飞快挤出一丝“为难”的表情，语气甚至带上了点“恭敬”：“敖大人言重了。风神圣所的大人，岂是我等行商能随意引荐？不过…”他话锋一转，眼神变得热切，“大人既有此诚意，图卡愿为大人奔走传讯！只是路途艰险，需得使者亲自相邀才稳妥。不如…”他向前踏了半步，目光灼灼地盯着敖瀛，“大人随我先行前往风神使者暂驻之地？由使者亲自相询，岂不更好？”
好家伙，这图卡居然顺水推舟！反客为主！敖瀛心头警铃大作！这混蛋绝对跟风神使者有关！而且这“邀请”包藏祸心！去了那所谓的“暂驻之地”，怕是肉包子打狗！
敖瀛面上不动声色，甚至露出一丝“欣慰”的笑容：“朋友有心了！不过…”他故意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地上那袋刺眼的金币，“传讯辛苦，岂能让朋友空手奔波？不如这样，”他指着那袋金币，语气带着一种上位者的“慷慨”，“朋友带上这些微薄之礼，权作引路之资。请代为转达护国大神善意，务必请风神使者屈尊移驾，来此神庙一晤！此地清泉绿树，正是商议要事的佳所。”
敖瀛赌的就是图卡在风神体系里的真实地位！他若只是个底层喽啰，联系不上风神，彼此各退一步，拿钱滚蛋。普通沙匪，他现在有真神做靠山，足以应对。若沙匪识趣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，他敖瀛就在这神殿里，慢慢发育。他若真能拿走金子并请来使者，那更好。说明沟通渠道是存在的，事情还有转圜余地！只要风神正使敢来，说明这是风神要庇护的领域，一切都放在明面上了，你这沙匪还敢劫掠？风神圣所的脸往哪搁？神明这些靠信仰的玩意儿，最怕让信徒觉得自己没用。
然而，图卡的反应却出乎敖瀛的预料！
当敖瀛指着那袋金币，说出“带上这些微薄之礼”时，图卡眼中的贪婪如同野火燎原，“噌”地一下彻底烧光了最后一丝理智和忌惮！他看到的是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！更看到了敖瀛这略显急促的“慷慨”背后，是那竭力掩饰的心虚！
在饿狼的眼里，任何退让都是怯懦。
图卡认定了，敖瀛在害怕！他根本不敢去！他在虚张声势！什么护国大神使者！狗屁！这破庙里绝对没真神！
“转达？移驾？哈哈哈！”图卡猛地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，脸上那点伪装的恭敬瞬间撕得粉碎，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和凶残！“小子！演得真像啊！差点把老子唬住了！”
“呛啷……！”
弯月长刀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，彻底出鞘！
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神庙里划出一道死亡的寒芒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