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有些问题
图卡的弯刀刚出鞘,寒光还没劈下来,敖瀛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“嗷”一嗓子蹦开来,连连后退,脚下还被树根绊了个趔趄,摔了个屁墩儿。他勉强站稳,身形止不住地发抖,声音都带上了哭腔:“刀…刀下留人!好汉饶命!金子!金子都归你!千万别动手!有话好说啊!”
他这边“吓得”魂飞魄散,看向图卡身后,漂浮着的水神,眼神哀求地一瞥:娘娘!忍住!千万忍住!信我!虽说水神知道敖瀛的憋着坏,但实在看不惯敖瀛这副浮夸的怂货姿态,双手胸前一抱,怒视着图卡。
图卡都不知道水神是谁,自然不知道举头三尺的水神。看着敖瀛这怂样,心里最后那点忌惮也烟消云散。他狞笑着,用冰凉的刀背“啪啪”拍着敖瀛的脸颊,羞辱意味十足:“废物!就这点尿性也敢装神弄鬼?你们景明人都是这种软骨头?你那什么狗屁护国大神呢?叫他出来啊!老子今天心情好,连他一起砍了祭刀!”
“亵渎神明!好汉慎言啊!”敖瀛“吓得”声音都劈岔了,他是真替眼前这位担忧,水神的脾气怎么说呢?是知道的,都只能说好。敖瀛额头的冷汗小溪似的往下淌,“护国大神…他…他老人家在…在闭关!闭关参悟无上大道呢!”他一边胡诌,一边感觉背后阴影里的温度骤降,墙角水池“咔”一声轻响,瞬间结了一层薄冰!敖瀛心里哀嚎:祖宗哎,您可千万憋住!
他赶紧把话题往正道上引,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笑,小心翼翼地问:“只…只是…好汉您…您真是风神座下尊使?风神老爷…真…真管着咱们瀚海这…这沙……尊者的事儿?”他故意把“沙匪”咽回去,换了个“尊称”,“我…我以前在景明当差…真没听说过风神还亲自管…管收过路费这种小事儿啊?风神不是创世正神吗?这…这不太体面吧?”
图卡一听“创世正神”几个字,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,嗤笑一声,唾沫星子差点喷敖瀛脸上:“景明?五行神算个屁!风神瓦舍提才是开天辟地的真神!管天管地管瀚海!老子就是风神座下‘沙行尊者’图卡!专管清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杂鱼和异教徒!”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,“风神老爷高高在上,有些脏活儿累活儿,自然需要咱这把暗中的利刃!懂吗?清洗异端,维护神域纯净,这就是咱的差事!什么收过路费?那是风神赐予咱收割的权利!”
敖瀛心里咯噔一下,面上却“恍然大悟”,带着点“怯懦”的奉承:“收割…收割权利?好汉的意思是…风神老爷允许…允许咱向那些…那些…”他故意装作不敢说。
“那些羸弱的羔羊!那些没权没势的废物信徒!”图卡接过话头,语气理所当然,甚至带着点施舍般的傲慢,“风神赐予咱力量庇护瀚海,凡人皆是风神的羊群,咱作为风神的牧犬!那些废物,活着也是浪费风神的恩典,贡献点血肉财物,供养咱这些真正的神之利刃,是他们的荣幸!这叫物尽其用!风沙会侵蚀弱者的骨头。”
这么说,风神对待信徒的态度,和水神太不一样了。水神脾气就算再不好,也是把信徒当子民的。阴影里,水神虚影的蓝光瞬间熄灭,凝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深暗。敖瀛感觉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,敖瀛都替图卡捏了把汗。他心里大骂图卡作死,嘴上还得继续:“风神高…高见!高见!那…那这刮不完的沙暴…”他指了指门外呼啸的沙暴,脸上是纯粹的“无知”和“敬畏”,“也是风神大人的神威?好汉您…您能驱使这风暴?这…这得是何等伟力啊!想必在风神圣所,您的地位一定不低吧。”
图卡被捧得飘飘然,完全没注意到神庙内气氛的诡异变化。他拍了拍自己腰间悬挂的弯刀刀柄,又指了指祭坛下那枚寒光闪闪的狼头箭头,炫耀道:“我,不过是风神圣所外的一条忠犬,死后才能进入伟大的圣所。远比不上圣所的那些大人。即便如此,也是能驱使风暴的。算你小子有点眼力!看见没?风神赐下的神物!这弯刀,这箭头!箭头在哪儿,风暴就追到哪儿!只要弯刀不坏,箭头不归位,这沙暴…嘿嘿,就永远停不了!没有人能逃得了风神的围猎!这才是真正的风神赐福!”
原来只是一只圣所外的走狗,身份确定,敖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。
就在图卡唾沫横飞,沉浸在炫耀“神赐伟力”的中,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敖瀛脸上时,敖瀛脸上所有的“恐惧”、“谄媚”、“无知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站首了身体,腰板挺得笔首,掸了掸残破的官服,对待眼前的图卡,微微一笑。
他不再看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蠢货,而是微微侧头,目光投向图卡身后那片深邃的阴影,轻轻颔首。
图卡被敖瀛突如其来的改变搞得一愣,随口嘟囔了一句,大概是大月国的什么脏话,举刀再劈。
“聒噪。”
敖瀛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变得死寂的神庙里。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深蓝水线,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射出!它快得如同闪电,却又带着水流的柔韧与穿透力!
它没有射向图卡,而是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手中那把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弯月长刀!
“砰!”
精钢打造的弯刀,在深蓝水线触碰的瞬间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!一股巨力顺着刀身狂涌而至!图卡只觉得虎口剧痛,手腕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,五指瞬间麻痹脱力!
那把象征着“风神赐福”的弯刀,竟被这股纯粹的水力硬生生从他手中击飞!打着旋儿飞向半空!
紧接着,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,那把飞在空中的弯刀,如同被无形的狂暴激流反复冲刷、撕扯,发出金属扭曲声音!“咔嚓!嘣!”精钢的刀身竟然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水压,寸寸崩裂,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朽木,轰然解体!
无数金属碎片西散飞溅,带着水流的冲击余威,擦着图卡瞬间惨白的脸颊飞过,划出几道血痕。水珠混合着铁屑,溅了他一脸。
与此同时,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浩瀚、窒息的恐怖力量轰然降临!那不是简单的压力,那是来自亘古神明的震怒,是深不见底的汪洋!它无形无质,却带着淹没一切、碾碎一切的意志,如同万丈海渊的重压,狠狠拍在图卡身上!
“噗通!咔嚓!”
图卡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双膝如同被万吨海水瞬间压垮,狠狠撞在坚硬的石地上!发出清晰的骨头碎裂声。他整个人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死死摁在地上,脸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地砖,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痛苦的姿势,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!无边的恐惧和那种即将被溺毙的窒息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,眼前只剩下翻腾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绝望。
神庙内,一如既往的平静,除了图卡。
敖瀛慢悠悠地踱步上前,走到像一条被巨浪拍上岸的烂鱼般、只能痛苦呻吟的图卡面前。他蹲下身,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图卡那明显变形的膝盖。
“呃——!”剧痛让图卡短暂地回神,试图发出惨叫,沉闷声音却像是沉溺在水中,渐渐消弭。
“沙行尊者?图卡?”敖瀛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,他捡起地上一块沾着水渍的弯刀碎片,在指尖随意拈了拈,水珠滴落。“风神瓦舍提知不知道,他座下有你这么个…羸弱的玩意儿?”对待向自己举刀的人,敖瀛不太会共情。
他俯下身,凑近图卡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,如同溺水者般大张着嘴却吸不进多少空气的脸,声音压得很低,却字字如同深海的暗流,带着致命的压力,刺入图卡濒临崩溃的灵魂:
“现在,我有些问题。而你,只有一次机会。”
“第一个问题,你们的老巢,在哪儿?精确点。”
“第二个问题,你们那个所谓的‘风神使者’,到底是人是鬼?长什么样?有什么本事?”
“第三个问题,”敖瀛将手里的碎片随意丢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,“这玩意儿,还有那些箭头,怎么让沙暴听话的?说清楚。漏一个字,我就让你知道,真正蚀骨的可不是风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