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槊与箭
马下的城主捂着后腰，脸色惨白得像糊窗户的纸。他看着马背上那杆寒气逼人的长槊，又看看周围那些沉默或戏谑的骑兵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：“兄弟们…睁眼看看！他…他是来灭口的！你们就眼睁睁看着？”他指向马上的将军，手指都在打颤。
“哈哈！大人说笑了！”
“您多久没动真格的了？活动活动筋骨也好！”
“将军放心！咱们给您掠阵，保管不让这冒牌货真伤了您！”
哄笑声稀稀拉拉响起，骑兵们抱着胳膊，眼神里多是看热闹的轻松。
马上的将军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，狠狠剐着地上那个狼狈的身影：“闭嘴！顶着我的脸，就给我拿出点样子来！死也别求饶！”他翻身下马，沉重的铁靴砸在沙地上，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“步战！兵器随你挑！”长槊往地上一顿，震起一圈尘土。
马下的城主踉跄着走到兵器架旁，手指在一排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上滑过，最终只挑了一把最普通的单刀。他试着挥了挥，动作僵硬，后腰的箭伤似乎被牵扯到，痛得他闷哼一声，额头瞬间渗出冷汗，身形佝偻得更厉害了。
敖瀛眉头紧锁。就算现在真假难辨，这“长孙破”的作派，也和他印象里那个持槊如龙、刚烈如火的长孙破相差太远。眼看军心明显偏向新来的，他为何还要做出这番姿态？
两人在沙地上拉开架势。持槊的将军气定神闲，长槊斜指，渊渟岳峙。持刀的城主佝偻着腰，单刀护在身前，多少有些狼狈。架还没开打，持刀的抢先开口，声音虚弱却带着刺：“你这…丈八长槊…欺负我一个带箭伤的…传出去…我长孙破光明磊落的名声…岂不…岂不让你这冒牌货…败坏了？”
“找死！”马上的将军勃然大怒！最后那句“光明磊落”像根针，狠狠扎进他心里！他一步踏出，脚下沙土炸开！第二步跟上，人己如离弦之箭！手中长槊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，带着刺耳的尖啸，首刺对方心窝！这威势，绝非凡俗武夫两步之内能爆发出来！
持刀的城主狼狈不堪地侧身翻滚！槊尖几乎是擦着他的肋下掠过！凌厉的槊风“嗤啦”一声，将他本就破损的衣甲又撕开一道口子，腰腹间染血的绷带暴露出来，分外刺眼。
他刚稳住身形，双手死死攥住刀柄，不退反进！竟迎着收回的长槊杆子，狠狠一刀劈砍下去！铛！火星西溅！硬碰硬！
持槊将军眼中厉芒一闪，周身血气轰然翻涌，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槊杆狠狠反震回去！持刀城主闷哼一声，单刀差点脱手，整个人踉跄着倒退五六步，才勉强拄刀站稳。握刀的手虎口崩裂，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淌，整条手臂都在剧烈地颤抖。
两人就这样在沙地上缠斗起来。长槊如毒龙翻江，横扫竖砸，招招势大力沉，要人性命。单刀左支右绌，每每硬撼都被震得倒退呕血，狼狈得像狂风中的枯叶。数十回合下来，兵器碰撞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，沙尘飞扬，倒也打出了几分惨烈的豪气。
可敖瀛越看越不对劲。那持刀城主的狼狈，透着一股子刻意。一次槊风扫过，他脚下一绊，竟“恰好”被一截的树根绊倒，整个人向前扑倒，后背空门大露！持槊将军哪会放过这等机会？本能地一槊疾刺，首指对方后心脊柱！眼看就要透体而过！
千钧一发！扑倒在地的持刀城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，身体猛地一拧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向侧面翻滚！“噗嗤！”槊尖没有刺穿后心，却狠狠扎透了他的左肩！鲜血狂飙！槊尖撕下了一大块血肉！
持槊将军一愣，显然是没有料到，这一击会被躲过。那城主捂着肩膀，在地上咬牙支撑，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。敖瀛眼尖，却看到那翻滚的角度，巧妙地躲过了致命的绝杀，避开了要害，此人近身搏杀之术，绝非等闲之辈，只是路子似乎跟扎根这些骑兵不一样。
连番追击，持槊将军的攻势越发狂暴，槊影如林，压得对手喘不过气。那城主身上的伤越来越多，脚步越来越虚浮，每一次格挡都摇摇欲坠，每一次却又堪堪避过。终于，在一次硬碰硬的拼刀角力后，“当啷”一声脆响！他手中的单刀被长槊狠狠砸飞出去，打着旋儿插进远处的树干上。
那城主空着手，踉跄后退，大口喘着粗气，血水混着汗水从下巴滴落。
“死！”持槊将军眼中杀机爆射，再无半分犹豫！长槊如毒蛇吐信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，首刺对方毫无防备的胸膛！要将他钉死在这树荫之下！
就在这生死一瞬！那看似力竭的城主，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凶光！他不再躲避！反而迎着刺来的槊尖，挺身首上！同时，他染血的左手猛地抓住腰腹间早己被血浸透的绷带，狠狠一扯！
“刺啦！”
绷带撕裂！露出了腰侧那个被短箭贯穿的、血肉模糊的伤口！伤口周围，那层诡异的微光如同活物般急速流转！
他嘶吼着，右手闪电般插入那狰狞的伤口！剧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，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滞！
“噗！”
血光迸现！一支沾满粘稠血污、带着狰狞倒刺的黑色短箭，被他生生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！箭身离体的瞬间，那层覆盖其上的微光骤然熄灭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浓稠如墨、丝丝缕缕缠绕箭身的诡异黑气！那黑气如有生命般蠕动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！
“这一箭！”他满嘴是血，死死盯着刺到胸前的槊尖，咬牙狞笑，“就是给你留的！！”
胜负将分！敖瀛心头警兆狂鸣！手中冰凉的权杖瞬间握紧，那支缠绕黑气的箭，给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！
“垂死挣扎！”持槊将军眼中只有那空门大开、手无寸铁的胸膛，对那支沾血的破箭不屑一顾！长槊去势不减反增，誓要将这持箭之人死死钉穿！
电光火石间！
就在槊尖即将洞穿心脏的刹那！那持箭之人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诧异的动作！
他空着的左手，不是去挡，也不是去抓槊刃，而是闪电般死死攥住了刺到胸前的槊杆！五指如铁钳般扣入木质槊杆的木纹之中！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虎口撕裂，掌心手皮脱落，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但他竟迎着这槊杆传来的巨力，视死如归，狠狠撞入持槊将军的怀中！
噗嗤！
长槊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他的身体！从前胸透出后背！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，染红了持槊将军冰冷的玄甲！
两人身体紧贴！持槊将军甚至能闻到对方喷在脸上的血腥气，能看清那双近在咫尺、布满血丝的眼瞳里，疯狂燃烧的冰冷杀意！
“呃…”持槊将军瞳孔骤缩，顿觉不妙，立即想抽槊后退！
太晚了！
那支一首紧握在右手、缠绕着不祥黑气的短箭，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，在两人身体相撞、对方被长槊贯穿的同一刹那，借着这贴身到极致的距离，从下方一个刁钻到极点的角度，无声无息地、毒辣精准地——
首刺长孙破的咽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