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西章将军和城主
杏树林交织的树冠投下浓密的绿荫，光斑在沙地上跳跃。空气中的血腥味己经淡无可闻，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，眼前一切如此诡异，月泉城主的长孙破，有两个！
一个高踞在健硕的马背上，鳞甲沾着沙尘，他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，眼神扫过众人，带着点玩味。另一个靠坐在树根旁，脸色苍白，腰腹间裹着渗血的布条，玄色重甲破碎，眼神却像受伤的孤狼，死死盯着马背上的人，警惕、审视。
一模一样的身形，一模一样的脸，连说话的声音都分毫不差！
马上的将军怡然自得，马下的城主憔悴不堪。
众人面面相觑，眼神在两人之间疯狂游移，喉咙发紧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扎古张了张嘴，刚想开口，马背上的将军长槊随意地往他那边一点，声音懒洋洋的：“扎古，省省。该说话的不是你。”长槊锋锐的槊尖随即转向树下的伤者，“可咱俩，总得有个是真的吧？”
树下的城主破似乎牵动了伤口，眉头狠狠一皱，闷哼一声，额上渗出冷汗。他咬着牙，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：“真假？还用说吗！我的来历，大家都清楚！倒是你……”他盯着马背上的人，“说说看，你怎么来的？”
马背上的将军哈哈一笑，震得甲叶轻响：“杀过来的呗！还能怎么来？风镰队那群喽啰，列阵跟纸糊的一样，一冲就散！可惜腿脚太快，没来得及全宰了。”语气轻松得像在说踩死一窝蚂蚁。
“大获全胜？”树下的城主声音，带着质疑，“那你为何孤身前来？全胜而归的将军，扔下手下跑来找我们？此地隐秘，你又是如何找到的？！”
马背上的将军抬手，粗壮的手指随意地朝旁边正悠闲嚼着大黄的坨哥：“它带的路呗！我还以为有啥好事，屁颠屁颠跟来了。至于我的人？”他耸耸肩，“在收拾战场呢，谁知道你们在这。”说着，他反手从马鞍旁抽出一柄弧度优美、寒光凛冽的弯刀，看也不看，随手就朝敖瀛抛了过去，“喏，风镰队队长的家伙，跟那个沙行尊者用的差不多，这次是完好的。看看能不能用？这帮孙子乘着沙暴冲锋，倒有点门道。”
敖瀛稳稳接住弯刀，入手沉甸甸，刀锋锐气逼人。他屈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，发出清越的颤鸣，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：“东西是好东西。可光凭这个，就想收买我证明你是真的长孙破？”他摇摇头，“不够看啊。”
马背上的将军翻了个白眼，懒得再搭理他，目光重新落回树下那个“自己”身上。
树下的城主看着敖瀛和马背上的“自己”那熟稔自然的互动，眼神更冷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痛楚，开始了他的“指控”：
“就算你缴获了风镰队长的佩刀，又如何？谁知道你是不是血色之风派来的奸细，借了他们队长佩刀，当做信物，好假扮成我，骗取信任？”他声音平稳，逻辑清晰。“证据？拿出点更有力的来！”
敖瀛在一旁抱着胳膊，看热闹不嫌事大，立刻帮腔：“对对对！这位城主说得在理！要证明你是长孙破，起码得把风镰队的家底搬来！那才够分量！”
马背上的将军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弄得又好气又好笑，指着敖瀛骂道：“下次！下次老子打仗，让你粪业的员工推着粪车，后面跟着！战场上扒下来的破烂都归你！行了吧？为了你那点股价，脸都不要了？”他骂完敖瀛，目光重新盯住树下的人，“你接着说。”
树下的城主得到“支持”，底气似乎更足，声音也大了些，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斥责：“一个真正的将军，在刚刚击溃强敌、战场尚未打扫完毕、溃敌随时可能反扑的情况下，会扔下自己的部队，独自一人脱离部队？”他指着马背上的人，“玩忽职守！视麾下将士性命如草芥！如此行径，也配冒充我长孙破？！”
这话像一根针，精准地扎了一下。马背上的将军脸上，那点浑不在意的笑容，僵了一下，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。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食指，掏了掏耳朵，掩饰那一瞬间的尴尬。这个微小的动作，引得周围紧绷的骑兵们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，随即是更大范围的讪笑。
树下的城主捕捉到了这丝松动和讪笑，立刻乘胜追击。他猛地将目光投向一首沉默、脸色纠结的扎古：
“扎古！”他唤道，“你十岁就跟着我！北境的风雪，月泉城的黄沙，整整十三年！你我虽非父子，但这份情谊，胜过父子！你…”他声音微微发颤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，“你难道真认不出，眼前这两个人，谁真？谁假？！”
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扎古身上！压力山大！
马背上的将军也立刻将长槊指向扎古，声音洪亮，带着点促狭：“对啊！扎古小子！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！说！谁是真的？！”
“我…我…”扎古的脸瞬间憋得通红，看看树下那个带着期盼的城主，又看看马背上那个促狭笑着的将军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急得首搓手。他这副手足无措、左右为难的窘迫模样，彻底点燃了骑兵们，哄堂大笑猛地爆发出来！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
“扎古头儿！认爹啊！”
“快说！哪个是你爹！”
笑声在杏树浓荫下回荡，冲淡了剑拔弩张的压抑，也冲得树下的城主脸色更加难看。他深吸一口气，似乎还想再说什么，试图用更多的话语来证明自己。
“够了！”
马背上，长孙破猛地一声断喝，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笑声！他脸上的促狭和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只剩下冰冷。他居高临下，俯视着树下那个“自己”，眼神锐利。
“你说得不错！”他声音沉冷，字字清晰，“绕来绕去，连我自己都觉得，我是个假的了！”
他双腿一夹马腹，马踏向前，沉重的蹄子踏在沙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长槊被他单手提起，槊尖斜斜指向树下那个脸色骤变的“长孙破”。
“既然道理讲不清，那就别讲了！”他声音带着不屑，“你那点箭伤，死不了人！也影响不了动手！来！你我大战一场！活下来的那个……”他咧嘴，露出一个森然的笑，“就是长孙破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