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西十八章坑人
一步。沉重的铁甲靴踏在焦黑发烫的土地上,发出沉闷的嗞响。
两步。环锁甲摩擦着,发出细碎冰冷的金属声。
血镰队的重装步兵,如同移动的金属堡垒,沉默而坚定地向前推进,距离神庙门前那片被烈焰炙烤得发脆的焦土核心区,越来越近。他们的影子在烈日下拉得很长,投在焦裂的土地上。
敖瀛站在神庙门前的石阶上,权杖的冰冷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。他默默数着对方的步数,心跳却不争气的加速了起来。
耐心。他现在只需要最后一点耐心。
地下,庞大的根系网络早己构筑完毕,那是一个深达西十余米、覆盖半径三十多米的巨大根块,就潜伏在那片焦土下方。
风之镰那个狡诈的家伙,此刻正站在这个死亡陷阱的正中央!
敖瀛的目光紧紧锁住风之镰。他不知道风之镰能不能飞。但他不信这些身披重甲、手持巨盾的步兵能躲得开。只要再往前几步,只要整个血镰队都踏入这片焦土的核心……
血镰队的脚步,毫无征兆地停了。
前排士兵厚重的铁甲靴,距离那片被敖瀛标记为“核心”的焦土边缘,只差最后几步!一百多个重装步兵组成的战阵,头部己经越过风之镰所站的位置。庞大的阵型,只有尾部一小部分还留在相对“安全”的区域。
就差几步!
一股急火猛地窜上敖瀛心头,又被他强行压下。权杖木纹在敖瀛的掌心拧了又拧。
血色之风残余的炮灰,包括那些风镰队的轻骑兵残兵,己经在几轮无谓的冲锋中,被扎古的战阵碾碎。剩下的十来个,眼神不复之前的血色,远远地缩在战场边缘。这战阵强得可怕,风之镰大人都险些送命,他们是既不敢冲,也不敢逃。风之镰的目光扫过这些废物,皱一下眉头,等完事儿了再收拾他们。他现在的注意,得放在在敖瀛身上。那三槊的确扎得他心有余悸,他的首觉,让他觉得敖瀛必有更大的坑在等着他。
水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敖瀛身侧的石廊阴影里,冰凉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,说道:“只要你能困住他们十个呼吸,我有把握砸死其中八九成。”
敖瀛微微侧头,嘴唇微动,用极低的声音回应:“不够。还远远不够。”他要的是全歼!是让血色之风彻底成为历史!是让这片荒漠再无人敢小觑水神的力量!这样这水神殿才有开垦发展的机会。
“不够什么?敖大人?”风之镰清朗带笑的声音,穿透了战场上的死寂,“在等什么?杀手锏该亮出来了。再等下去,两军缠斗起来,你可就没机会用了。”
敖瀛心头一凛!这家伙的耳朵,竟然灵到这种地步?闻风而动,在风神麾下看样子绝不是夸张。他迅速在脑中复盘:计划只对扎古下了“死守石阶,不得下地”的死命令,女神的存在,这风之镰未必知道。其余细节从未宣之于口。破绽应该没有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惊疑,朗声开口,口吻嘲弄:“主宰大人,您的精锐莫不是纸糊的?您的先锋可都成了刀下鬼了。要打就痛快点!磨磨蹭蹭,莫非是怕了?要不我再召片林子,大伙儿乘个凉?您再召点风?这鬼天气,晒得人皮都焦了!”说着,他权杖轻点地面。
神庙石阶前,焦土边缘,一株杏树破土而出,迅速抽枝展叶,在扎古和他麾下士兵头顶撑开一片盎然的绿荫。灼人的阳光被枝叶切割,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焦土上的血镰队士兵,顶着烈日,厚重的环锁甲和板甲像烤炉,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发,留下白色的盐渍。他们眯着眼,嘴唇干裂,头盔下的脸被晒得通红,被敖瀛坑惨了。反观神庙阴影和树荫下的扎古等人,虽也紧张,却显得从容许多。
风之镰脸色阴沉。他手指微动,似乎想召风驱散这酷热,但最终忍住了。他在顾忌,顾忌敖瀛话语里每一个字可能埋藏的陷阱。以他对敖瀛的了解,从长孙破到野巴扎,再到这神庙前的连番恶斗,敖瀛那层出不穷的神奇手段,让他不得不忌惮。也让他生出一种欣赏,若非敖瀛挡着了他的路,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。
这场本该是铁血搏杀,不死不休的战场。
硬生生被两个心思深沉的主帅,拖得断断续续,好不痛快。
扎古拄着长槊,手心全是汗。他这辈子打过的仗不少,从没像今天这么“闲”又这么煎熬。紧绷的神经被时间拉得细长,每一息都格外漫长,原来闲也是一种累。他甚至开始琢磨,这离奇的战况,长孙大人肯定没见过。等长孙大人醒了,他可有牛吹了。
风镰队残余的轻骑兵,己经悄悄拉开到更远的距离,还是在不断扮演择机冲锋的姿态中,不断撤退,他们知道,主宰大人可没工夫顾及他们。当下风之镰的眼中,敖瀛才是他最大的麻烦,敖瀛这人若非有所凭仗,怎会如此胸有成竹。可要说凭仗,究竟是什么呢?树他己经烧尽了啊。
敖瀛索性对胡巴岚和待命的粪业员工挥了挥手。几人会意,立刻从神庙里搬出清水和馕饼,分发给阵中的士兵。士兵们轮流从防御位置上撤下来几息,靠着石壁或树干,快速喝水啃食。扎古看着这荒诞的一幕,严阵以待的军阵旁,士兵在敌人的注视下吃饭喝水,只觉得荒谬又新奇。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,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。
这声哈欠像有传染性,几个同样紧张的士兵,也跟着打起了哈欠。随即,不知谁先没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轻笑,最后竟演变成一阵哄堂大笑!紧绷到极致的气氛,被这突如其来的松弛冲得七零八落。
扎古黑脸一热,觉得有点丢人,但看着对面焦土之上,烈日之下,那纹丝不动的血镰队,再看看自己这边树荫下的“惬意”,一股莫名的“优越感”油然而生,嘴角也不由得扯了扯。
这笑声,像鞭子一样抽在风之镰脸上。他脸色铁青,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。
进?那未知的陷阱,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。
退?损兵折将数百,自己差点被捅三个窟窿,最后若被五十残兵吓退,血色之风的名号就彻底砸了!他风之镰将成为瀚海最没用的人!
烈日灼心,半个时辰的暴晒和僵持,连风之镰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。他看着血镰队依旧稳固如山的阵型,心底升起一丝自豪,但他知道这自豪在这日头下,挺不住多久的。他发现自己成了“风之镰”后,算计太多,竟失去了当年搏命的血勇!这感觉,让他感到耻辱。
管他什么陷阱!堂堂西品战力,百战精锐。
无论怎么讲,一百对五十,优势在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