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自己人
金光闪闪的水神像还杵在门口，五百沙灵守卫刚拜完起身，就地休整，脸上还带着点懵。敖瀛把狼环子拉到神庙角落一块还算平整的断墙根下，避开其他人。水神那淡蓝的光影不远不近地飘着，寒气收敛了不少，但存在感十足。
狼环子看看敖瀛，又瞄瞄那寒气源头，脸上有点讪讪的：“敖大人，刚才…是我莽撞了。真不知道，水神娘娘就在这儿。圣物失而复得，脑子一热就…您和娘娘别见怪。”他搓着手，铁面具下的山羊胡子都透着点尴尬。
敖瀛摆摆手，浑不在意：“自家兄弟，说这个见外了。怎么，有体己话要说？”他看出狼环子有话憋着。
狼环子犹豫了一下，声音压低了些：“敖大人，您那套‘大义’、‘引领’，我懂。几百号人要有吃饭，要有奔头，得有个大旗撑着，这没毛病。”他顿了顿，语气诚恳起来，“让沙灵归附水神，我个人没啥意见，大树底下好乘凉嘛！可问题是…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啊！”他看着敖瀛，眼神坦率：“一来，教里兄弟现在是被圣物回归和您的手段震住了，等回过味儿来，难免有人心里不痛快，觉得咱矮人一头。二来…”他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点无奈，“最关键的是沙灵大人！它要是真醒了，不认您这‘归附’的账，到时候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？那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吗？所以这事儿…真不能硬来。您见谅。”
敖瀛听着，脸上没什么意外。他拍了拍狼环子的肩膀，语气很实在：“狼老哥，掏心窝子的话，谢了。强扭的瓜不甜，这道理我懂。沙灵大人那边，咱不强求。”他话锋一转，“眼下，沙灵教众兄弟，可有什么稳妥的去处？或者说，狼老哥你自个儿，有什么说了能算的事儿？咱们先从能干的、实在的入手。自家兄弟，不强人所难。”
狼环子没想到敖瀛这么好说话，心里那点纠结松了不少。他叹了口气，指着不远处那些沙灵守卫：“去处？老实说，没有。这五百多号兄弟，说是救主心切，可这么多年折腾下来，沙灵大人杳无音信，血色之风又势大难敌…救主这事儿，对不少人来说，早就是个虚无缥缈的念想了，就剩下点不甘心撑着。要不是您…”他看向敖瀛，带着感激，“要不是您横空出世，团灭了血色之风，给了大家伙儿点盼头，这支队伍早散了。”
他苦笑一下：“我本来想着，要是您真肯当这个大祭司，给大家伙儿定个实实在在的目标，比如开荒种树、建个安稳窝，兄弟们有了奔头，心气儿也就聚住了，不至于整天浑浑噩噩，自怨自艾。说到底，得有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活儿干。”
敖瀛若有所思：“理解。那…狼老哥你自己呢？就没想过当这个祭司？我看兄弟们挺服你。”
“我？”狼环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铁面具发出轻微的摩擦声，“敖兄弟你抬举我了。别看着现在五百人跟着我，好像挺威风。那是沾了您的光！要不是您给那百枚金币，让我能拉起队伍，让大家伙儿看到报仇的希望，谁听我的？平时都是各过各的，一盘散沙！这次打风之镰，我为什么要带自己人？就是因为只有这些，跟血色之风有血海深仇的兄弟，才豁得出去拼命！”
“血仇？”敖瀛眉头一皱。
狼环子眼神瞬间变得冰冷，声音也沉了下去：“血仇！沙灵神殿被破那天…我们的家眷老小，全在里面！一个都没跑出来！全被血色之风屠了！干干净净！所以…”他深吸一口气，带着刻骨的寒意，“我们这些人，除了救主、报仇，别的，什么都不想，也…没什么可想的了。”孤家寡人，死士而己。
敖瀛沉默了。这份血仇，太重。可人不能靠仇恨活着。他看向狼环子的目光多了分郑重：“仇，血色之风这茬，算是帮你们报了。风之镰跑了，但根基己毁。这份人情，你们要不把它还了？留下来，帮我。我打算把瀚海巴扎，整个迁到神庙这边来！”
“迁过来？”狼环子一愣，随即摇头，“敖兄弟，你的心意我领了。但这事儿…难。一部分兄弟或许愿意留下来帮您开荒。可沙灵庙还在瀚海西边的大月国境内，那是根儿。如今血色之风没了，总得有人回去守着，等着吾主复苏那天。而且…”他看向远方，仿佛能看到月泉城的方向，“瀚海巴扎刚在月泉城安顿下来，那么多人指着您，回去种阿月浑子发财呢！把这摊子挪到这万里黄沙里？靠什么活？就靠水神娘娘和您点石成金的本事…也有限啊！”他没把话说死，但意思很明白：不现实。
敖瀛却笑了。他抬手，指向神庙门口那棵孤零零、却枝叶青翠的杏树：“靠水神娘娘，或许有限。那要是…再加上你们沙灵大人呢？”
“加上吾主？”狼环子愕然，“可…可沙灵大人还没醒啊！这…这不合适吧？”他完全没跟上敖瀛的思路。
“谁说沙灵大人没醒？”敖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，“知道沙灵没醒的人，多吗？”
狼环子下意识回答：“就我们这帮教众，还有风神圣所那帮高层吧…外人哪知道？”
“这就对了！”敖瀛一拍手，“你们眼中的沙灵没醒。可在世人眼里呢？我说他醒了，他就是醒了！而且，己经和水神娘娘达成合作，要联手在这瀚海深处，创建一个风调雨顺、丰衣足食的新国度！”
狼环子目瞪口呆：“可…可沙灵没法显圣啊！怎么向世人证明他存在？”
“为什么要证明？”敖瀛反问，眼神灼灼，“或者说，你们，就是沙灵存在的最好证明！你们沙灵守卫重聚，圣物回归，这不就是沙灵复苏的征兆？再加上我和水神娘娘的神迹相助，让这片荒漠快速变绿洲！让这个‘新国度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荣起来！这事儿，实现得越快越好，沙灵‘苏醒’的事实就越真实！越不容置疑！”
他看着狼环子震惊的脸，继续加码：“到时候，这个国度的居民，但凡遇到点天灾人祸，我们就说，看！这是风神嫉妒沙灵复苏，勾结残留的血色之风余孽，暗中作祟，削弱了沙灵神力导致的！我们甚至可以做出‘忌惮风神迫害’的姿态，在沙灵真正苏醒之前，暂时远离沙灵庙旧址，把‘大本营’放在水神娘娘的地盘！这叫什么？这叫示弱，更是控诉！用事实告诉所有人，风神在打压新生的希望！”
狼环子听得脑子嗡嗡响，这逻辑…太绕了！谁先谁后？谁主谁次？他一时半会儿有点捋不清。但他看着敖瀛那双闪着光、无比笃定的眼睛，一个模糊却极具诱惑力的画面，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展开。
他仿佛看到：一片在黄沙中拔地而起的绿洲新城，无数商旅慕名而来，人们安居乐业。沙灵守卫不再是流离失所的复仇者，而是新城秩序的维护者，受人尊敬。他们不再需要时刻惦记着，那遥不可及的沙灵庙旧址，因为新的家园就在这里，新的希望就在这里！而这根基之一，就是那个被“宣告”苏醒、与水神合作的沙灵大人！一个凝聚人心的符号，一个放下血仇、拥抱新生的理由！
他甚至看到了更远…如果这个“谎言”足够强大，强大到让风神教派都坐不住，他们要么被迫解封真正的沙灵以“自证清白”，要么…就再次撕破脸皮！
敖瀛的声音适时响起，带着冰冷的杀意，手指再次指向那巨大的深坑：“如果他们选择掀桌子？想把屠灭水神殿。没关系。这样的坑，我们还能挖！挖十个！挖十一个！管他什么律卫，统统葬了便是！”
狼环子站在深坑边缘，灼热的风吹动他破烂的衣袍。他沉默着，目光扫过那巨大的、埋葬了血色之风的深坑，又扫过身后那五百多张饱经风霜、带着迷茫却也蕴藏着渴望的脸。敖瀛那番看似荒诞的话，像一把钥匙，咔哒一声，打开了他心里某个沉重又锈死的锁。
那些绕来绕去的逻辑，他还没想明白。但他明白了，这里有更重要的东西：一个让沙灵信徒真正凝聚起来、不再是一盘散沙的理由；一个值得兄弟们为之奋斗、看得见摸得着的乐土；一份可能让众人放下刻骨仇恨、获得救赎的机会；最关键的是，一份实实在在的、活下去、活得更好的希望！
他突然觉得，敖瀛不是在忽悠他。这本该是他狼环子，这个沙灵守卫头领该去谋划、该去争取的事业！只是敖瀛，给了他们一个新方向，一个更有把握的选择！风险？肯定有。但比起毫无希望地等死或者送死，这条路，至少脚下是实的！
一股久违的热血，涌上狼环子心头。他猛地转身，面向敖瀛，铁面具下的眼睛亮得惊人，声音斩钉截铁：
“敖老板！干了！我觉得你这路子，靠谱！”他顿了顿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带着一种即将投身大业的迫切，“说吧，第一步，咱们干啥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