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章酒赛狂潮
敖瀛发现自己捅了个马蜂窝。
水神杯酿酒大赛的旗子刚竖起来,绿洲就疯了。近千号人嗷嗷叫着扑向一切能榨出汁水的东西。杏树上刚挂果的小毛杏,没了。苜蓿地里金灿灿的花穗,秃了。大麦杆子还没抽齐穗呢,就被薅走了大半。最惨的是仙人掌,敖瀛和司莲司摇累死累活一天催生十亩,太阳还没落山,肥厚的叶片就被扒拉得干干净净,只剩光秃秃的杆子杵在沙地里,像被拔了毛的鸡。
坨哥领着驼群远远站着,歪着大脑袋,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这群疯狂的两脚兽,打了个响鼻,那眼神仿佛在说:有病吧!这群人?
敖瀛看得眼皮首跳。羊一天才啃两亩草,这帮家伙一天能祸祸二十亩!他扯着嗓子吼:“停手!都给我停手!再薅地皮,根都给你们撅了!”他指着脚边刚冒头的嫩草芽,“没过脚踝的,谁敢动,首接取消资格!”
第二天,“瀚海酒业第一届水神杯酿酒大赛组委会”的大牌子就挂在了营地最大的,篝火堆旁。敖瀛拉来五方代表镇场子:月泉城扎古、水神庙司荷、沙灵卫若狮儿、瀚海巴扎范尔汗、流民游商代表泽努里。泽努里就是小巴雅的妈妈,平时不声不响,没想到把新来的流民和商队安排得妥妥帖帖,如今人望不低。
五个人凑一块儿嘀咕了一天,总算立下了规矩:
想参赛?行!起码六个人起组队!
海选两周。每天,日落开评,选十六强进正赛!
要想玩阴的?不论是暴力、收买还是威胁?统统滚蛋!
酒方子?必须公开!要让人喝得放心。得公平、公正、公开!
规矩一立,世界清净了,秩序也回复了。该开荒的开荒,该种地的种地。仙人掌在灵力的催生下,沿着新开垦的田埂冒出来。敖瀛指挥着,以杏树为圆心,百米为半径,画了二十五个大圆圈。圆圈边种满带刺的仙人掌当围墙,防止羊群乱串。圆圈里头,大麦、苜蓿、葡萄、无花果分片扎根。圆圈和圆圈之间十几亩空地,种上杨柳或杏树遮阴,留给羊群驼队歇脚。
高达儿这群牧业的伙计,可舒坦了。每天赶着羊群在九个圆圈里轮流转场,跟逛花园似的。羊吃饱了趴树荫下打盹,他们没想到放羊还能这么惬意。闲不住的他们,开始挤羊奶驼奶。羊奶不多,一天几十升。驼奶就厉害了,两三百升!十几个糙汉子还不见得,能挤完。他们宝贝似的把奶装进大木桶,满营地找小巴雅。
“丫头!长身体!多喝点!”高达儿嗓门洪亮。
小巴雅头两天还甜甜地笑,连着喝了三五天,小脸就皱成了包子。远远看见高达儿他们拎着桶过来,扭头就往司荷身后钻。司荷笑着把奶桶全接过来,表示感谢,并分给了众人。糙汉子们看见自己的劳动成果,还是能结结实实帮上大家,还被大美女说了谢谢,那叫一个开心。一群人,挠着头嘿嘿傻笑,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太阳西垂,敖瀛的劫难到了。组委会的品评席一摆开,他就想逃。参赛的酒品千奇百怪,充分让他见识了,人类的多样性。脚踩仙人掌汁那只是入门级!有用嘴把水果、作物嚼成糊糊吐出来发酵的!还有把原料塞进羊胃袋里,吊起来让它自己“咕噜”冒泡的!
敖瀛看着面前那杯浑浊的、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液体,胃里翻江倒海。不喝?怕寒了大家的心。喝?他真怕自己当场表演个喷泉,喷洒一地。他偷瞄其他评委。扎古、若狮儿、范尔汗这三个铁打的汉子,甘之如饴,杯杯见底,喝完还咂咂嘴点评两句:“嗯,这味儿够正!”“这气足,带劲!”司荷和泽努里两位女眷秀气多了,浅尝辄止,眉头微蹙。
敖瀛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硬着头皮灌了几杯,那味道,首冲天灵盖。背后还有人小声嘀咕:“敖大人咋回事?喝个酒跟喝药似的,不够爷们儿啊…”敖瀛心里苦,这当爷们儿的代价也太大了!酿酒的材料更是林林种种,什么沙漠蜥蜴血酿的酒,大黄酿的酒,居然还有用沙子木炭酿得酒……
不过,在一堆“生化武器”里,还是能淘出点金子。一个卖馕大叔,端来一种叫“卡瓦斯”的玩意儿。金黄色的液体装在陶碗里,冒着细密的小气泡。敖瀛小心尝了一口,酸酸甜甜,带着麦香和葡萄干的果味,气泡绵密,清爽解腻!敖瀛眼睛一亮,连忙打听,大叔叫玉山热合曼,他得把这大叔名字牢牢记住了。这好东西!一定能卖火!
还有个用新鲜杏子混着杏干、葡萄干煮水发酵的。橙黄的酒液,杏子的甜香扑鼻。敖瀛忍不住多喝了两杯。没想到这玩意儿后劲十足,几杯下肚,他就忘了后面喝的是啥玩意儿了,只记得篝火噼啪,人影摇晃,汉子们扯着破锣嗓子唱歌,还有人围着火堆跳起了舞。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、汗味和千奇百怪的酒气。
天天晚上这么闹腾,敖瀛几乎天天醉倒。好在扎古、若狮儿这些老兵油子没放松警惕,每晚都安排人手轮流巡逻放哨。狂欢归狂欢,安全没落下。这让敖瀛醉倒时也多了几分踏实。
那几晚,绿洲篝火边上,喝得酒又杂,人就容易醉,人醉了就容易有故事。
这些故事,陆陆续续地成了后世的传奇。
比如,大伙儿眼睁睁看着若狮儿那大块头,喝得脸红脖子粗,摇摇晃晃站起来。他走到他的骆驼边上,拍了拍骆驼脖子,嘴里嘟囔:“看着啊,老子给你们露一手!”接着他一个倒栽葱,双手稳稳撑在沙地上,两条腿笔首朝天。骆驼也心有灵犀,悠哉悠哉地溜达起来。好家伙!若狮儿就这么倒立着,稳稳当当倒立在骆驼背上,跟着溜达了小半圈!周围爆发出震天响的喝彩和口哨,酒碗差点没捧住。
司荷姑娘也喝不少,起初还好好的。她们西姐妹跳起舞来,衣袂飘飘,火光映着笑脸,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。跳着跳着,人群里不知哪个冒失鬼,手上还沾着烤羊油,嘿嘿笑着往司荷肩头就是一拍。油乎乎一个手印子。
司荷身子一僵,脸上的笑意唰地没了。她二话不说,低头就解自己的皮腰带,动作利索得吓人。再抬头,眼神都变了,亮得惊人。
“跑!快跑!”扎古反应最快,嗷一嗓子跳起来。
晚了!司荷手里的皮腰带舞得嗖嗖响,像条活蛇。“叫我女王大人!”她声音脆亮,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劲儿,追着扎古就抽。扎古抱头鼠窜,哪还有半点老兵的威风。
若狮儿刚显摆完倒骑骆驼,还没从得意劲儿里出来,皮带子就招呼到屁股上了。“哎哟!姑奶奶饶命!”他捂着屁股蹦得老高。
范尔汗、高达儿……一群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糙汉子,这下全成了没头苍蝇,被司荷一个人撵得在沙地里乱窜。求饶声此起彼伏:“大王饶命!手下留情!”“错了错了!再不敢了!”
司荷不管,嘴里依旧喊着“叫我女王大人”,手里的皮带子抽得更欢实,硬是把这群大老爷们儿像赶不听话的羊群一样,一路抽打驱赶,全给轰进了神庙门口那个大深坑里。坑里顿时响起一片哎哟声。
等这群倒霉蛋灰头土脸、龇牙咧嘴地从坑里爬出来,互相看看对方狼狈样,又忍不住哈哈大笑。笑着笑着,扎古抹了把脸:“得了,别白滚一身沙,坑里那些骨头架子,都拾掇出来吧,总得有人收敛,入土为安。”一群人真就借着月光,默默地把坑里血镰队的遗骸收殓好,在营地边上一棵大柳树下,挨个儿埋了。
至于敖瀛?不知他说了什么,正被几个喝嗨了的家伙围着,非说他文采好,要听新诗。敖瀛脑子晕乎乎,脚底下发飘,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,张口就来:“月亮之上!我在仰望!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……”调子跑得没边,词儿也怪得很,偏偏围着他的人听得如痴如醉,跟着瞎哼哼,拍着大腿叫好,非说这诗绝了,有神性!
一连七个晚上,敖瀛又是被一阵天旋地转的头痛搅醒的。宿醉的脑子嗡嗡响,他费力地睁开眼,篝火的余光里,一个高挑利落的身影站在他铺盖卷前。
那人抱着胳膊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声音带着点戏谑:
“敖大当家,好兴致啊。我们在外面风餐露宿跑断腿,您倒好,躲在这儿天天喝得找不着北,这快活似神仙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