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何人不重要。”史敬忠声音冰冷,“重要的是,陈长史此举,是要寒了所有遵纪守法、在瀚海讨生活的人的心!是要逼得商旅断绝,各卫离心!这后果,他陈君集担待得起吗?还是说…”他刻意停顿,加重语气,“他根本就想搅乱安西,好从中渔利,甚至…另有所图?”
“放肆!”王参军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敢污蔑长史大人!来人!给我拿下这个狂徒!”
他身后随从刚要动作,敖瀛却猛地上前一步,拦在中间,沉声道:“王参军且慢!这位是在下的朋友,言语或许冲撞,但所言并非全无道理。陈长史之令,确实…难以执行,恐生大乱!还请王参军回禀长史大人,三思而后行!”
王参军看看敖瀛,又看看那个神秘的面具人,脸色变幻不定。他意识到,这绿洲并非毫无还手之力,背后似乎还有别的依仗。强硬拿下,恐怕自己也讨不了好。
他狠狠瞪了面具人一眼,又看向敖瀛,咬牙道:“好!好!敖瀛,你的话,本官一定带到!但愿你不要后悔!”
说罢,他猛地一挥手,带着随从灰溜溜地快步离去,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了。
庙前安静下来。
敖瀛和史敬忠对视一眼,空气中弥漫着王参军离去后的紧张与尘埃。
史敬忠缓缓摘下面具,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从容,但也并非惊慌,而是一种深沉的、被冒犯了的冰冷。他先没有看敖瀛,而是望着使者消失的方向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敖瀛听:
“强取豪夺,罔顾大局…父亲多年经营,方才与六城十卫维持住这微妙的平衡。他陈君集,是想用一把火,将这平衡烧得干干净净。”
他这才转向敖瀛,眼神锐利如刀:“他这么做,不是蠢,就是另有倚仗。无论哪种,都不能再让他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。”
敖瀛点头,神色凝重:“他不仅要我的产业,是要掐死所有的规则,让他一人独大。这确实是在逼所有人反。”
“他逼反的不是你,敖先生。”史敬忠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他是在逼反六城十卫,是在动摇安西的根基!届时烽烟西起,朝廷问责,第一个掉脑袋的,会是我父亲!而他陈君集,要么挟乱自重,要么一走了之!他这是在拿我史家的基业和安西的稳定,为他个人的野心铺路!”
“不能再放任他了。”史敬忠断然道,“必须在他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之前,解决这个祸患。”
“你想怎么做?”敖瀛问,心中暗自衡量。
史敬忠目光灼灼地盯着敖瀛:“合作。但这并非结盟,而是…各取所需的交易。”
“我需要你掌握的他勾结漆黑之牙、风之镰的确凿证据,或人证。越扎实越好。”史敬忠缓缓道,“有了这些,我才能在都护府内部,联合所有对其不满之力,以雷霆之势,将其彻底扳倒!罪名必须是通敌叛国、谋害上官,让他永无翻身之日!”
他停顿了一下,继续开出条件,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感:“事成之后,安西会迎来新的秩序。你的绿洲和酒业,可以获得都护府的正式认可文书,享有高度自治之权,赋税亦可优惠。但前提是,你必须公开,承认接受安西都护府的辖制,不再行分化瓦解之事。这是底线。”
敖瀛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转头看了看庙内昏迷的长孙破,又回头看了看史敬忠,试图看透他平静表面下的真实想法。
“证据,我可以想办法。”敖瀛缓缓道,“但我也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讲。”
“扳倒陈君集后,必须动用你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,全力救治我大哥长孙破。我要他活着,清醒健康地活着。”敖瀛的语气平静,“若他身死,无论原因如何,我们今天的交易就此作废。我会视为你们并未履行承诺,届时,我会用自己的方式,让所有该付出代价的人,百倍偿还。”
这不是请求,是最后通牒。
史敬忠沉默了片刻,目光在敖瀛脸上和庙内的长孙破之间扫了一个来回。他似乎在权衡救治长孙破的难度与扳倒陈君集的收益。
最终,他缓缓点头,语气郑重了许多:“可。长孙破是朝廷命官,月泉城支柱,他的安危本就关乎都护府声誉与边陲稳定。于公于私,我都会尽力。此事,我应下了。”
两只手,在空中短暂地、用力地握了一下。
没有信任,只有清晰的利害计算和暂时一致的目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