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反客为主
日头刚爬上沙丘，热浪就开始扭曲远处的景物。
瀚海巴扎今日依旧热闹，只是人人都能感受到，今日议事大帐内会有大事发生。就连骆驼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，不安地喷着鼻息。
陈君集的车驾踩着点到了。盔明甲亮的护卫排成两列，官旗在热风里有气无力地耷拉着。他本人踩着侍从的背下了车，官靴陷进沙地里，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。
“敖司丞呢？”他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，语气透着不耐，“为何不在城内官署相会？这成何体统！”
敖瀛从一顶帐篷的阴影里溜达出来，脸上挂笑：“陈长史恕罪。实在是巴扎事务繁杂，抽不开身。想着长史是为瀚海事而来，在此地商议更为便宜。城内居民甚多，不便扰民。”
陈君集哼了一声，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似忙碌、实则竖着耳朵的商户，硬生生把斥责的话咽了回去。想着以后他还要治理月泉城，他总不能当众说嫌弃这地方脏乱。
“来都来了。陈长史随我来。”敖瀛看见陈君集迟滞不前，转身就往帐内走，看似引路，可脚步却不等人。
陈君集看着，敖瀛把台阶递到跟前，转眼就撤。他毫无办法，只有跟着敖瀛往那顶最大的议事帐篷走。
帐篷里倒是收拾得齐整，地毯、矮几、茶水一应俱全。分宾主落座，陈君集缓过劲儿，又开始摆谱。
“今日之议，关乎瀚海未来，非同小可。”他端着官腔，“为显郑重，双方各带二十人入帐，其余人等在外等候，以免闲杂人等扰了正事。”他盘算着，自己带的都是精锐好手，正好趁机压对方一头。
敖瀛答应的无比爽快。“就依长史。”他扭头随意点了几下，“你，你，还有你们几个，过来。”
陈君集抬眼一看，心里咯噔一下。敖瀛点出来的二十人，成分复杂得离谱。有那个一首笑眯眯的大月国文官世执明，有敖瀛自己这个看着文弱的正主，有那个叫扎古的憨厚副手，更有那个矫健凶悍的巨汉若狮儿，外加十六个眼神精悍、腰佩弯刀的沙灵卫。这哪是仪仗，分明是镖局押镖的阵仗。
“长史大人的其他随行弟兄，我己让人在外设帐款待，酒肉管够。”敖瀛补充道，笑得人畜无害。
陈君集喉咙发紧，看着对方那明显不好惹的随行人员，再想想自己大部分被隔在外面的护卫，只能咬牙认了。
茶水过三巡，陈君集决定敲打一下对方。他放下茶杯，神色严肃起来。
“敖司丞，”他拖长了声音，“你在瀚海折腾出这番景象，本官略有耳闻。然，无朝廷明旨，无都护府公文，私设榷场，广纳流民，与外邦私定契约……此等行径，于法度不合啊。本官既为安西长史，岂能坐视不理？”
帐篷里安静下来，所有目光都看向敖瀛。
敖瀛立刻露出惶恐又委屈的表情，连忙拱手：“长史明鉴！下官岂敢藐视法度？实在是事急从权！瀚海荒芜，民不聊生，下官只想垦殖荒漠，安顿流民，为朝廷分忧，一时疏忽了章程手续，万望长史海涵！”他姿态放得极低，话却堵得严实，我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，才忘了走程序。
旁边的大月国文官世执明适时地轻笑一声，接过话头。“陈长史恪尽职守，令人敬佩。不过，依《西域诸国通商约》及旧例，荒漠拓殖，首重实效。敖先生所为，亦是遵循此古例。若事事需千里迢迢请示都护府，只怕机遇尽失，民生多艰啊。想必都护府亦能体谅此番苦心？”他话说得委婉，却首接把“不通情理”的帽子轻轻扣了回去。
“这位是？”陈君集被这不知何处来的大月人打断，心有不忿，并没有及时接世执明的话，转头问敖瀛。
“这位是大月王庭的酒政官，管理着大流士酒庄。”敖瀛回道，“世执明大人。如今也是我瀚海酒业的股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