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章 诘问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石室里的气氛变得古怪。
漆黑之牙被抓了，最大的威胁被控制住了。长孙破就被转移到神殿之外了。敖瀛觉着，多嗮嗮太阳也是好的，司荷负责照顾，那姑娘最是心细，问题不大。
漆黑之牙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，每日好酒好菜供着，除了不能离开，敖瀛几乎给了他所有囚犯不可能有的待遇。他像一头被精心饲养的困兽，焦躁在无声无息地积累。
他开始在石室里踱步，步伐又快又急，像笼中的狼。有时他会猛地停下，阴鸷地盯着门口的水神虚影，但那虚影毫无反应，只是沉默地存在着，一种亘古的、令人窒息的平静。
敖瀛来得不勤，每次来也不逼问，有时甚至只是坐下，自己给自己倒杯酒，看着漆黑之牙踱步，然后没头没尾地聊几句天。
“今天这羊肉老了点，厨子失手了。”敖瀛咂咂嘴，自顾自点评。
漆黑之牙冷笑，不接话。
又是一天，敖瀛看着他又快走完第一百个来回，忽然开口：“你这么走来走去，是在演练什么步法？还是你们无相之神有什么仪式，需要走这么多步？”
漆黑之牙脚步猛地顿住，眼神锐利地扫向敖瀛，带着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。“你不配提无相之神。”
“哦？”敖瀛放下酒杯，显得很感兴趣，“为什么？神还挑信徒？你们这神……规矩这么大？”
“混沌无序，便是唯一的‘规’！”漆黑之牙嗤笑，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狂傲，“岂是你们这些信奉秩序、编织枷锁的愚徒所能理解？”
“混沌无序……”敖瀛摸着下巴，认真琢磨着这几个字，“听着挺带劲的。具体……怎么做？我是说，假如，我只是说假如，”他看向漆黑之牙，眼神里是真切的、近乎天真的好奇，“我也想信奉一下你们无相之神，我该做点啥？是得先去砸个神庙？还是随便找个人揍一顿？”
漆黑之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脸上扭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：“哼，可笑。信奉源于心志的认同，而非可笑的形式！你连混沌的真谛都未曾触摸，谈何信奉？不过是孩童戏言！”
“你看你，这就没意思了。”敖瀛摊手，“光喊口号谁不会？‘混沌无序’——完了？总得有点什么……教义吧？或者什么让你们觉得特别有道理、特别震撼的话？说来听听嘛，万一我觉得有道理呢？”他往前凑了凑，压低了点声音，像在分享秘密，“说实话，守着这规矩那规矩，有时候也挺累的。”
漆黑之牙死死盯着敖瀛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戏弄。但他只看到一种近乎固执的探究欲，像个听到新奇故事缠着大人问到底的孩子。这种纯粹的“好奇”，反而比嘲讽更让他难以应对。他习惯了敌意和恐惧，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“求知欲”。
他沉默了很久，石室里只有水滴落入石盆的单调声响。
敖瀛也不催他，耐心地等着。
“……‘万物皆虚，万事皆允’。”漆黑之牙忽然开口，声音干涩，像是很久没说过这句话，又像是这句话烫嘴。
敖瀛眼睛微微一亮，低声重复了一遍：“万物皆虚，万事皆允……”他琢磨了一下，猛地一拍大腿，“这话有点意思！意思是……反正都是假的，所以干什么都行？是这理儿吗？”
漆黑之牙哼了一声，没肯定也没否定，但眼神里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根微小的丝线。敖瀛的反应，似乎……摸到了一点边。
“那照这么说，”敖瀛顺着这话往下捋，思路清奇，“我现在把你放了，也行？反正‘万事皆允’嘛！”
“悖论！”漆黑之牙立刻驳斥，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……恼怒？“秩序之下的释放，是对混沌的侮辱！真正的自由，源于自身力量的夺取，而非秩序的施舍！”他下意识地用上了教义里的逻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