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暂的喘息期并未带来丝毫安宁,反而像暴风雨前压抑的平静,每一息都充满了无形的重量。北壑村如同一个被强行唤醒的伤重困兽,舔舐伤口的同时,竖起了全身每一根警惕的尖刺。
王康的安排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着,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惰性和恐惧。
村子的防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狰狞。除了村口那道经过修复并加深的壕沟,更多的绊索、陷坑和尖木签被布置在墙根、窗下,甚至屋顶也被巧妙地利用起来,堆放了石块和易燃的草捆。整个村庄从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恶意的迷宫。
黑娃带着一队伤势较轻的男人,日夜不停地加固工事,他胳膊上的伤还未好利索,但那股狠劲却愈发炽烈。
进山狩猎和寻找铁矿砂的队伍则由王康亲自带领。他们不敢再深入野猪出没的险地,转而搜寻更小的猎物和鸟类,陷阱被布置得更加隐蔽和多样。然而,食物依旧匮乏,那点猎物分到每个人嘴里,仅够吊着性命。寻找铁矿砂更是进展缓慢,只带回一些含铁量极低的零星碎块,聊胜于无。
真正的转机,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。
那是一个天色灰蒙的下午,王康正带着人在村子外围一片林子里检查陷阱,远远望见官道上,有一群衣衫褴褛、拖家带口的人,正步履蹒跚地向着北壑村的方向挪动。他们面黄肌瘦,眼神麻木,如同被驱赶的羊群。
是流民。
乱世之中,这样的景象并不罕见。田地荒芜,赋税沉重,战火波及,随时都能制造出这样一队队失去一切的可怜人。
村民们立刻紧张起来,握紧了手中的武器。在朝不保夕的时候,陌生的流民往往意味着麻烦和争抢。
“康哥,怎么办?拦下他们?”一个村民紧张地问王康。
王康眯起眼睛,仔细观察着那群流民。大多是老弱妇孺,青壮年很少,而且个个饿得脱了形,不像是能构成威胁的样子。他的目光扫过他们空荡荡的行囊和绝望的眼神,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。
他抬手制止了村民的敌意举动,独自一人走上前去,保持着安全距离,扬声问道:“你们从哪里来?要去哪里?”
流民们吓了一跳,惊恐地挤在一起,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老人颤巍巍地站出来,作揖道:“这位……小哥,行行好,俺们是从南边黑石峪逃难来的……那边遭了兵灾,活不下去了……就想找个地方讨口吃的,绝不敢惹事……”
黑石峪?王康有点印象,似乎是邻郡的一个地方,距离不近。看来战火确实越烧越近了。
“我们这里也遭了灾,没什么余粮。”王康实话实说,语气平淡。
流民们脸上顿时露出绝望的神色。
王康话锋一转,却道:“但是,如果你们愿意出力干活,刨开冻土找一种黑褐色的砂石,或者帮着加固村子,或许……能换一碗稀粥活命。”
流民们愣住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干活换吃的?在这年月,简首是天方夜谭!大多数地方,看到流民不驱逐打杀就算仁慈了!
那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,就要跪下:“小哥!您真是活菩萨!俺们干!啥活都干!只要有口吃的!”
王康侧身避开他的跪拜,冷静地道:“别高兴太早。粥很稀,活很重。而且,进了村,得守规矩,不准偷抢,不准生事,一切听安排。做不到的,现在就走。”
“做得到!做得到!”流民们争先恐后地答应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王康让村民带着这群大约十几人的流民回村,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。三婶、石叔等人都围了过来,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。
“二狗……康哥儿,这……这能行吗?万一里面有歹人……”三婶急道。
“粮食本来就不够,还分给他们?”黑娃也皱紧了眉头。
王康看着那群蜷缩在村口、眼巴巴望着这边的流民,低声道:“光靠我们这些人,挖到死也找不到足够的铁砂,防不住张二爷下一次报复。他们需要吃的,我们需要人手。这是一笔交易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冷:“而且,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,总比让他们饿疯了变成流寇,或者在周围游荡被张二爷的人利用要好。派人盯着他们,分开安置,活干得多,粥就稠点,偷奸耍滑,立刻赶走。”
非常时期,只能用非常手段。仁慈和警惕必须并存。
流民的加入,立刻给濒临力竭的北壑村注入了一股新的、albeit微弱的力量。他们为了那口活命的稀粥,爆发出了惊人的干活热情。挖掘冻土寻找铁矿砂的效率大大提升,虽然找到的依旧不多,但数量开始缓慢增加。加固村庄的人手也更充裕了。
王康没有让他们接触核心的防御布置和武器制作,只让他们从事最基础的体力劳动。同时,他暗中让石叔和几个机灵的村民,有意无意地混在流民中干活,套取着外界的信息。
这些流民来自西面八方,如同行走的信笺,带来了周围村镇的零星情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