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,仿佛要将颅骨生生撕裂。
赵襦阳猛地睁开眼,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而出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高悬的白色灵幡和跳动不休的昏黄烛火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与纸钱燃烧后的混合气味,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。
他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具巨大的黑漆棺木旁,身上穿着一件触感丝滑却又沉重无比的三品紫袍官服,冰冷的地面透过布料刺着他的膝盖。
耳边,是几名僧侣低沉而单调的诵经声,如同催命的梵音,一遍遍敲打着他混乱的神经。
我是谁?我在哪?
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,闪烁着不连贯的画面。
上一秒,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里一名历史系研究生,正对着电脑屏幕,逐字逐句地敲下毕业论文的标题——《安史之乱前期河北军政格局研究》。
下一秒,剧痛袭来,世界天旋地转。
“使君,您醒了?”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。
赵襦阳循声望去,一名身着灰布短衫、满脸风霜的老者正关切地看着他,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???的忧虑。
使君?
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,瞬间解锁了脑海中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。
他,赵襦阳,不再是那个伏案苦读的学生,而是大唐恒州节度使,一个同样名叫赵襦阳的古代将领。
这具身体的原主,因为前任节度使王忠嗣暴卒,悲伤过度,加上连日操劳,竟也一病不起,刚刚才从昏迷中苏醒。
“扶我起来。”赵襦阳开口,声音沙哑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。
老仆名叫福安,是跟随这具身体多年的亲信。
他连忙上前,将赵襦阳搀扶到一旁的坐席上。
“使君,王大帅薨逝己三日,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诏命,命您‘承遗职、镇河北’。可……可如今军中人心浮动,几位都尉阳奉阴违,城外流民聚集,饿殍遍地。更要命的是,北面的范阳镇,那位安禄山正虎视眈眈,派来的吊唁使者至今还未离开,名为吊唁,实为窥探。”
福安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赵襦阳心上。
天宝十二载!
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,这个时间点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意味着什么。
距离安禄山以“清君侧”为名在范阳起兵,发动那场席卷整个大唐的安史之乱,只剩下不到两年时间。
而他所在的恒州,正是河北重镇,是抵御范阳叛军南下的第一道,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。
王忠嗣,这位大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神,曾力压吐蕃,威震突厥,却在政治斗争中被李林甫构陷,最终“忧愤而死”。
史书上对他的死因记载得语焉不详,但赵襦阳此刻却成了他命运的延续者,被推上了这个风暴的最中心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大脑以超越以往任何时候的速度飞速运转。
他以整理衣冠为借口,目光却锐利如鹰隼,扫视着整个灵堂。
灵堂的陈设完全符合《大唐开元礼》中的规制,没有丝毫逾矩之处,显示出治丧之人的严谨。
然而,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具未曾封盖的棺木上时,瞳孔骤然收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