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能地觉得其中有诈。
他没有动,只是加派了更多的斥候,死死盯住恒州南门方向。
然而,他不知道的是,赵襦阳早己算到了他的多疑。
就在细作回报的同时,陈砚舟正带着一百多名精壮的民夫,悄无声息地从老井头刚刚清理出来的秘道钻出城外。
他们每个人都背着空瘪的粮袋,手里拖着破烂的甲胄兵器,沿着通往南方十里外一处荒坡的小路,一路走,一路丢。
空粮袋、断裂的箭矢、甚至几面撕破的赵字旗,零零散散地遗弃在路边,完美地伪造出了一支军队溃败逃亡的狼狈景象。
而在那十里荒坡之后,苏湄亲自带领着几十名炊娘,正蹲在临时挖出的土灶后。
她们没有生明火,只是将大量的炭火烧旺,然后把掺了水的麦壳和麸皮撒在上面。
一股浓郁的、带着焦糊味的“饭食”气味,混合着草木燃烧的烟火气,被风精准地吹向了叛军斥候最可能出现的方向。
那味道,像极了一支疲惫的军队正在埋锅造饭,却又因为匆忙而烧焦了锅底。
黄昏时分,数批叛军斥候带着同样的消息冲回大营。
“报!大帅,南边十里荒坡发现了赵襦阳败军的踪迹!”
“他们丢弃了大量粮草空袋和破损兵甲,看样子是连夜逃窜!”
“我们在下风口闻到了浓重的炊烟味,他们似乎正在坡后休整,人数不少!”
一条条“证据”摆在面前,史思明的疑心终于开始动摇。
赵襦阳粮尽是事实,弃城南逃也是最合理的选择。
或许,那小子真的撑不住了?
生擒赵襦阳,这可是天大的功劳!
贪婪最终战胜了谨慎。
“乌延阔!”史思明猛地站起身,厉声喝道。
一名身材魁梧、满脸横肉的胡将大步出列:“末将在!”
“本帅命你,率三千轻骑,即刻出发,连夜追击!沿着南边那条荒道,务必在天亮之前,给本帅把赵襦阳那颗项上人头提回来!不,要活的!本帅要亲自炮烙他!”
子时,夜色如墨。
当薛七郎将叛军出动的密报送到城头时,赵襦阳只是望着南方那片沉沉的黑暗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“他要猎杀一个逃将,我便送他一场盛大的葬礼。”
他转过身,对身后的裴玉筝下达了最后的命令:“玉筝,带领玄甲营主力,即刻出击,埋伏于南岗两侧的山坳之中。将所有的火油陶弹,全部布置在预设的陷坑周围。听鼓声行事。”
他又看向另一侧,一个双目蒙着黑布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,身前放着一面巨大的战鼓。
那是庚六的弟弟,一个天生的盲人,却有着野兽般敏锐的听力。
“盲弟,记住,三声急促的鼓点,是我下令焚烧山林。两声缓慢的鼓点,是裴将军合围的信号。你的鼓声,就是今夜所有人的眼睛。”
南岗荒道,风声呜咽,草木萧萧。
乌延阔一马当先,率领三千轻骑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,冲进了狭长的山谷。
他心中充满了即将建功立业的狂喜,战马的铁蹄踏碎了夜的寂静,也踏进了死亡的陷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