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错觉，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预兆。
那一道孤烟，笔首地刺向苍穹，像一根钉子，死死地钉在了赵襦阳的心上。
他指尖的颤抖并非源于恐惧，而是一种混杂着狂喜与不安的激荡——历史的车轮，在他眼前，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，提前偏离了轨道。
郭子仪，那个在史书上要等到七月酷暑才挥师东进的救世主，竟然提前了一个多月。
是变局？
是误信？
还是……有人读了他的信，读懂了他那句看似寻常的“春分启程，立夏归巢”？
那八个字，是他孤注一掷的赌博，是写给一位未曾谋面、仅存于史书记忆中的“同志”的暗语。
他赌郭子仪不仅是一位忠臣，更是一位能洞察时局、不拘泥于常规的战略家。
“不是错，是有人，比我更信这火种。”赵襦阳低声自语，声音轻得仿佛会被城头的风吹散，但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。
他知道，这根提前燃起的烽火，是郭子仪的回应。
它意味着信任，意味着承诺，更意味着一场豪赌的开局。
当夜，夜色如墨，城中却暗流涌动。
薛七郎如鬼魅般自“影驿”潜回，他的身上还带着长途奔袭的风尘。
他递上的不是鸽信，而是一封由快马拼死亲递的密信。
信封边缘烙着一个滚烫的朱红大印——“河东行营”。
赵襦阳接过信，指尖能感受到封蜡上尚未完全散尽的余温。
他没有急着拆开，而是将信凑到鼻尖，闻到了一股硝烟与铁器的混合气息。
他拆开信封，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帛纸，上面是八个龙飞凤舞、力透纸背的大字：“烽起即应，我至井陉。”
没有署名，没有官衔，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。
但那笔迹，每一笔都如刀劈斧凿，刚劲无匹，正是他记忆中郭子仪的风格。
赵襦阳闭上眼，将那八个字在脑海中反复咀嚼。
良久，他胸中郁结的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嘴角上扬，竟低低地笑出了声。
“他没按史走，他按‘义’走。”
这一刻，赵襦阳心中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归位。
他不再是那个孤独对抗历史洪流的异乡人，他有了一个隔着数百里地，却能心意相通的战友。
“传我将令！”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清冽而果决，响彻在寂静的议事厅内。
“命段铁匠，即刻重修‘硝油地雷’阵！西门地道旧址，给我布下十二颗新雷，做足伪装，就等他们来自投罗网！”
“命裴玉筝，即刻整编全军！择死士五百，人人配发‘火油陶弹’，衣衫浸染‘夜光粉’，藏于南城秘道，枕戈待旦！”
一道道命令如出鞘的利剑，精准地刺向战争的要害。
整个恒州城，在这深夜里，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，开始悄无声息地亮出獠牙。
二十七日，天刚破晓，史思明的雷霆之怒便席卷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