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团火球同时喷出,雪原上顿时绽开三十朵血莲。
火龙的前半截瞬间被削掉,马嘶人嚎,乱成一团。
紧接着,第二排火铳齐放,第三排火铳再跟上……
雪原上,火雨连绵,血雾蒸腾。
章衡站在壕沟边,寒风卷起他的羊毛大氅,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。
他轻声说:
“今夜之后,辽人再听见鼓声,就会想起易州的春。”
远处,北门城楼上,春鼓再响——
咚!咚!咚!
鼓声传得很远,很远……——鼓声未歇,铁火己燎原。
子夜后的易州北郊,雪色被火光映成暗红,像一块烧透的炭。铁栅营前的壕沟,早被血水灌满,结成一层脆冰;冰下暗流涌动,偶尔浮起马鬃或残甲的碎片。
沈归田蹲在炉边,手里攥一块刚退火的熟铁板,板面被蜂窝火舌舔出六棱蜂巢纹。他用指尖弹了弹,嗡嗡作响,像一面小铜锣。
“成了!”他回头冲章衡咧嘴,“六棱蜂窝,药力涨三成,还不炸膛。”
章衡没说话,只接过铁板,用匕首尖在蜂巢中心轻轻一点,“叮”一声脆响,铁板竟被戳出一个小孔,孔沿光滑。
“好铁,可再减一分厚。”他把铁板递回去,“减一分,轻六钱,多带二十枚子铳。”
沈归田挠头:“再减,我怕炸。”
章衡笑:“炸膛的兵我赔,命丢了我偿。但今晚——”
他指向雪原尽头,“辽人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试射的机会。”
雪原上,辽骑的残火尚未熄灭。第一波三百骑被打散,只剩百余骑退到三百步外,聚成三堆,像三簇将熄未熄的篝火。
耶律信——耶律仁先的侄子,银甲狼盔,左臂被火蒺藜划开一条口子,血顺着貂袖滴在雪里,绽开一朵朵小红梅。
他咬牙撕下一截战袍,勒住伤口,回头冲部众吼:
“宋人火器填药慢!三叠冲阵,前诱后突!谁敢退——”
他扬刀,一刀砍翻身旁畏缩的小卒,“这就是下场!”
辽骑齐声狼嚎,声震雪野。
嚎声中,第二队五百骑从黑暗中涌出,马裹布蹄,人衔枚,像一条无声的黑潮。
黑潮与残火汇合,瞬间涨成一片暗红的浪。
浪头首指铁栅营。
铁栅营内,炉火被风箱吹得呼呼作响。
沈归田带着学徒把新退火的铁板卷成子铳,每卷一筒,便往筒口塞一枚木塞,木塞上钻三孔,孔里插火绳。
“这叫‘三眼花筒’。”沈归田冲学徒挤眼,“点火就炸,炸完就扔,省得退壳。”
章衡在旁补充:“扔的时候,记得往马肚子底下扔。”
三十步外,赵仲铣正指挥辅兵把三架“连环火雨”推到壕沟北沿。
每架火龙身长六尺,转轮上嵌十二枚子铳,子铳里装的不是铁蒺藜,而是碎瓷片——瓷片用汾河细瓷,轻薄如柳叶,浸过粪汁,见血即溃。
“瓷片轻,飞得远。”赵仲铣冲章衡竖起大拇指,“学士,您可真损。”
章衡笑而不语,只抬头看天。
雪云散尽,一弯冷月挂在天边,像一把磨快的镰刀。
“月黑杀人夜,风高放火天。”他轻声念,“可惜今晚有月,只好借月杀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