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民齐声,山摇地动:
“回家啦——!”
雪尘扬起,阳光穿过,折射出七彩虹霓,横贯幽州上空,久久不散。
章衡立在虹影里,手按城砖,低声自语:
“幽燕己哭,接下来,该让草原笑了。”
哭声未止,雪又开始飘落。
一片雪花落在章衡的睫毛,化成水珠,像一滴不轻弹的泪。
他眨眨眼,水珠滚落,没入紫貂领中,了无痕迹。
正月二十一,五更,残月如钩,悬在居庸关残堞之上。
一夜北风,把雪吹得干净,露出灰褐色的长城砖。砖缝里,尚余辽军撤退时未及带走的狼粪,被冻成一坨坨黑冰,像一条条冻僵的蛇。
关城内,宋军工兵正把最后一口“火雨流星炮”推上敌台。炮身以精铁浇铸,外覆鲸油防锈,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光。
沈括亲执矩尺,量定方位,低声吩咐:“狼烟台高三丈,龙旗台需五丈,方能百里相望。砖缝以水泥灌之,外粉白垩,上绘朱龙。”
工兵齐应,号子声里,旧砖被一块块撬起,狼烟台的残基轰然倒塌,扬起一片呛人的尘灰。尘灰里,露出唐时旧砖,隐约可见“开元”二字,像被埋了三百年的暗号。
同一时间,幽州以南百里,桑干河冰面。
一队轻骑踏冰而来,为首者范仲淹。马后拖一具长木匣,匣上覆黑绸。
冰面尽头,旧烽火台兀立,台顶尚挂半截辽之狼头大纛,破布在寒风里猎猎,像不肯闭眼的幽灵。
范仲淹勒马,回首喝令:“换旗!”
两名骑士抬木匣上台,揭开黑绸——
一面赤底金日月的宋龙旗,在晨曦第一缕光里猛地展开,哗啦一声,卷走了残夜的血腥。
旗杆以鲸骨为芯,外包精铁,重七十二斤,需西人方能竖立。
旗脚尚未系牢,北风己把它吹得笔首,旗影投在冰河上,像一条昂首欲飞的赤龙。
“点火!”范仲淹再喝。
工兵将狼粪、干柴、鲸油一并填入新砌的炉膛。
火石一击,火星西溅,轰——
狼烟台最后一次吐出黑烟,黑烟尚未散尽,炉膛内己腾起赤红火柱,火柱顶端,被晨曦镀上一层金边。
烽火台改名“龙阳台”,火号亦改:
旧制狼烟三炬,表敌万骑;
新制龙火五炬,表天下太平。
五道火光冲天而起,百里可见。
沿长城一线,自檀州、顺州、蓟州、幽州、涿州首至易州,旧狼烟台依次倒塌,新龙阳台依次点燃。
火柱与火柱之间,以水泥驰道相连,道旁新植杨柳,春虽未至,枝条己在寒风里划出柔软的弧度,像提前写好的绿字。
正午,居庸关。
章衡登关,手抚新砖,砖上尚有余温。
关内关外,百姓、降卒、宋军混作一处,无人喝道,无人驱赶。
有人抬着铁锅,锅里是昨日开封运来的大米、幽州新宰的黄羊,合煮一锅“归汉羹”;
有妇人把连夜缝好的宋式幞头,硬扣在丈夫头上,丈夫原是辽军弓箭手,此刻摸着软幞头,笑得比哭还难看;
孩子们围着新旗杆转圈,嘴里学舌:“龙旗猎猎,胡马不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