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原出现短暂的死寂,连呼吸声都被冻住。
沈括抬头,看见天边泛起一层惨绿的极光,像巨鲸的尾鳍掠过天幕。
他低声说:“今夜,会比昨夜更冷。”
子初,温度降至零下三十三度。
关墙背风处,少年医护阿檀守着三十名重伤号。
她的右手缠着纱布,左手捏着一支鲸骨针筒——筒里是掺了姜汁、胡椒与鲸脂的“活血酒”。
第一名伤员是匠户郑老七,肩胛骨碎裂,白日里还在指挥砌炮台。
狼皮睡袋裹住他,却仍抖得像风里的枯叶。
阿檀把针筒刺入睡袋侧缝,将活血酒注入羊毛层。
酒液遇热,蒸出辛辣白雾,像一条小蛇钻进郑老七的骨头缝。
半刻钟后,老匠户的牙关不再打颤,他睁开眼,第一句竟是:
“姑娘,给我留半袋酒,明日还要抬炮。”
第二名伤员是狼骑营的少年骑军赵无疾。
他左臂己废,白日里用右臂拖跑,夜里血流不畅,指尖青紫。
阿檀解开他睡袋脚端的鲸骨小瓶,灌入滚水,塞进他腋下。
赵无疾低声笑:“檀姐,你比狼皮还暖。”
阿檀瞪他一眼:“闭嘴,省点热气。”
第三名伤员,却出人意料——
是白狼“雪将军”。
它在白日运送炮座时被铁桦木砸断一根肋骨,夜里蜷缩在睡袋里,呼吸微弱。
阿檀用剪子剪开自己的狼皮睡袋,撕下一块内衬羊毛,蘸了活血酒,轻轻敷在狼肋。
雪将军舔了舔她的手背,绿眸里映着灯火,像两颗温润的玉。
丑正,温度再降两度。
极光消失,雪原陷入绝对黑暗。
关墙外,值守的少年哨兵开始换岗。
换岗仪式极短:
后来者解开睡袋,整个人钻进去,与前者贴胸而卧;
十息后,后来者体温上升,前者才钻出睡袋,披着狼皮斗篷继续巡逻。
这叫“体温传火”,是章衡从东海捕鲸人那里学来的法子。
阿蛮今夜守第三哨楼。
他单臂抱睡袋,倚在女墙缺口,用鲸骨单筒镜望北。
镜中,雪原上忽然亮起一粒橘红火光——
那是辽人伺候的篝火,距离关墙不足五里。
阿蛮吹响了鲸骨哨,三长两短。
哨声未落,关墙内侧,十只狼皮睡袋同时被掀开,少年们像一群扑火的飞蛾,奔向女墙。
他们没带火铳,没带刀,只带着体温与狼皮睡袋。
十人十袋,在女墙后连成一条“人形暖墙”。
辽人斥候的篝火在风里摇曳,最终熄灭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