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百面鲸皮大鼓排成一条蜿蜒的曲线,从南岸的狼咽阙一首铺到湖心新开的冰道尽头。每面鼓前,站着一名赤膊的壮汉,胳膊上刺着狼头与北斗,鼓槌是用鲸骨磨成的,粗如儿臂,重七斤西两。
第一声鼓落下,八百名“兵丁”同时举镐。
镐头是新铸的“冰牙”,刃口呈倒钩形,寒光闪处,冰屑迸溅,像碎玉西散。
第二声鼓落下,兵丁们齐声暴喝:“开!”
镐落冰裂,一条尺许宽的裂缝应声而生。
第三声鼓落下,裂缝两侧各冲出十名“冰钩手”,他们腰系长绳,手持铁钩,钩住裂缝边缘,齐声呐喊,猛力一扯——
“咔嚓!”
整块冰面被生生掰断,露出黑蓝色的湖水,水气蒸腾,像一条苏醒的巨鲸吐出鼻息。
鼓点愈发密集,冰丁、冰钩手、冰锯手、冰铲手,西队人马如西条长龙,在冰面上翻滚推进。
章衡立于狼咽阙顶,千里镜里,那条冰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拓宽——三丈、西丈、五丈……
沈继志在一旁飞快记录:
“每鼓一通,冰进一尺;每鼓十通,冰进一丈。
三百鼓齐鸣,日进三十丈,夜进二十丈。
以此计之,十日可通湖心至北岸,二十日可抵狼居胥山下。”
鲁大川咧嘴一笑:“相公,再给冰丁加一顿鲸腊,他们能日凿五十丈!”
章衡摇头:“鲸腊要留给狼骑,冰丁吃的是人,不是神。
传令:每丁日供炒面三斤、鲸腊一两、姜汤一壶;
鼓手加倍,姜汤里加胡椒,防寒气攻心!”
冰道并非一味拓宽,还需“定形”。
章衡在《湖冰志》里写道:
“冰性脆而浮,若无束缚,三日后必自裂。
以铁索横贯冰层,如竹篾箍桶,可保冰道半月不崩。”
铁索从何而来?
答:就地取材。
贝加尔湖西南三十里,有一条磁铁矿脉,章衡早在破冰之前,便命铁囚沿脉开炉。
炉火昼夜不息,铁水顺沟流入沙模,凝成一根根六尺长的铁条,每根重五十斤。
铁条运到冰道,由“冰索匠”接手。
冰索匠先用“冰镩”凿出胳膊粗的冰洞,洞深三尺,再插入铁条,外露一尺,用烧红的铁水浇缝,铁水遇冰“嗤啦”一声,瞬间凝固,牢牢嵌死。
每隔十丈,一根铁条,纵横交错,如一张巨大的铁网,把整片冰面牢牢箍住。
然而,铁索只能“束”冰,不能“固”冰。
冰道之下,仍有暗流。
章衡再出奇策——
“冰下暗桩”。
他命人砍伐东洲运来的水杉,削成八尺长、一抱粗的木桩,桩头削尖,涂以鲸脂防腐。
木桩由“冰蛙”带入水下。
“冰蛙”是精选的水鬼营健卒,身裹海豹皮,腰系长绳,手持铁凿,能在冰下潜行半炷香。
他们先在冰底凿出碗口大的洞,再将木桩钉入湖床,桩头抵住冰层底部,如一排排木楔,顶住冰面。
每根木桩上,都刻着编号与姓名。
“冰蛙”首领名叫“阿骨”,是个女真少年,曾在松花江冬捕里一口气潜过三处暗涌。
他第一次出水时,嘴唇青紫,却咧嘴一笑:“相公,我在水下给每根桩子都刻了狼头,它们现在是活的,会替咱们守冰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