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取来一块黑板,用炭笔写下:
“一升水化汽,可举千钧;一升汽凝水,可牵万斤。
水火既济,阴阳互生,力之源泉,不在神佛,在天地。”
写完,他把黑板一翻,背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算式与图形。
工匠们看不懂,却不妨碍他们敬畏。
敬畏之后,是狂热。
狂热之后,是效率。
原本需十日才能刨好的龙骨,如今只需一日。
原本需百人才能拉动的锯,如今只需一人看炉。
船厂的灯火,开始昼夜不熄。
第五日,船厂中央竖起一座“铜鲸”。
铜鲸高三丈,长五丈,通体用熟铜板铆接,外形仿照真鲸,腹内却别有洞天:
——鲸头是炉膛,可烧鲸脂、松炭、甚至干草;
——鲸腹是汽包,可蓄积蒸汽;
——鲸尾是活塞,活塞连接铁臂,铁臂带动飞轮,飞轮带动龙骨锯、龙骨刨、龙骨钻。
铜鲸的第一次试火,选在午夜。
工匠们围成里外三层,火盆照得人脸通红。
章衡亲手点燃鲸头炉膛。
火苗由红转青,汽包由胀到颤,火塞由慢到快。
“嗤——嗤——嗤——”
活塞推动铁臂,铁臂带动飞轮,飞轮带动龙骨锯。
锯条飞速往复,一根鲸骨在众目睽睽下被锯成两半,断口光滑如镜。
接着是龙骨刨,刨刀飞速旋转,一片骨屑飞出,竟在空中凝成一只小小的冰蝶,旋即融化。
最后是龙骨钻,钻头飞速旋转,在鲸骨上钻出一个个圆孔,孔壁光滑,可穿铁钉。
工匠们先是目瞪口呆,继而齐声高呼:
“铜鲸活了!”
“铁肺喘气了!”
鲁大川激动得热泪盈眶,跪倒在地:“相公,这是……这是要变天啊!”
章衡却只是淡淡一笑:“变的不是天,是人力。”
他转身,望向更北的夜空,轻声道:
“人力既至,天堑可平。”
第七日,船厂迎来第一场暴风雪。
雪片大如鹅掌,风如狼嚎,炉火被吹得东倒西歪。
然而,三座蒸汽炉却越烧越旺。
鲸脂炉的火舌由青转白;
冰火双轮的转速由慢到快;
铜鲸的活塞由“嗤嗤”到“哐哐”。
飞轮在风雪中旋转,竟带起阵阵热浪,把周围的雪片融化成细雨。
工匠们索性赤膊上阵,汗水与雪水混流,却无一人叫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