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嘶声下令,却己迟了。
章衡立于“乘风”艏楼,火雨流星炮轰鸣,开花弹在倭船桅杆间炸开,碎木、碎尸、碎帆混成血雨。
寅末,雾散雪停。
鲸骨湾内,浮尸漂橹,海水尽赤。
宋军清点战果:
倭人大船焚毁七艘,中船被俘五艘,小艇全灭;
俘倭兵一千二百人,其中平氏亲兵三百;
获太刀“鬼丸国纲”一口,甲胄五百副,米粮二千石,银盘一万枚。
最令章衡惊喜的是——倭人此次北上,竟押送高丽、宋沿海俘奴五百人,其中宋人一百二十,皆青壮男女,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。
俘奴中有一老者,自称是庆历六年被掳的密州船匠,见宋军龙旗,跪地痛哭:“小人以为此生不得归矣!”
章衡亲手扶起,温言抚慰:“此去东洲,便是归程。”
平清盛被生擒,五花大绑押上“乘风”。他仍昂着头,以生硬汉语道:“宋人,可敢与我一战?若我胜,放我部众;若我败,愿献银十万赎命。”
章衡淡淡一笑:“大宋律,俘将不私斗。你之生死,当由官家圣裁。”
三日后,登州飞鸽急递至汴京。
紫宸殿上,仁宗展阅捷报:
“正月十一夜,倭人平清盛率黑潮联军入寇鲸骨湾,臣章衡预设火网,焚敌大船七艘,俘一千二百人,斩首三百级,获太刀‘鬼丸国纲’,解救宋、高丽俘奴五百。
请官家速敕刑部、大理寺,派员至东洲审俘,以正国法。
另,俘奴中宋人一百二十,愿归者给路费,愿留者赐田百亩。
倭俘愿以银十万赎命,臣未敢擅专,伏惟圣裁。”
殿内一时鸦雀无声。
贾黯脸色由白转青,他万没想到,章衡竟以俘奴与赎金为据,反将了他一军。
富弼出班,声音朗朗:“陛下,臣请以此银十万,增造火雨流星炮五百门,分置登莱、承化,永绝倭患。”
韩琦之子韩缜——新任知制诰——亦出班奏曰:“臣请撰《鲸骨湾大捷颂》,勒石东洲,以彰圣武。”
仁宗环视群臣,忽地朗声大笑:“好!传旨——
平清盛俘献阙下,着三司、刑部、御史台会审;
银十万两,一半造炮,一半赈济密州、登州被倭掳之民;
东洲俘奴,愿归者赐路费十贯,愿留者赐田百亩、牛一头;
章衡加食邑一千户,赐‘奉天翊运功臣’号,仍兼东洲水陆制置使。”
贾黯跪伏殿中,雪水浸透朝服,却再无一言。
鲸骨湾,雪后初晴。
被俘的倭人正在冰坡上凿石筑碑,碑高两丈,正面以汉字刻:
“大宋庆历八年鲸骨湾大捷碑”
背面以倭文刻:
“黑潮联军平氏,犯界者戒”
碑顶嵌着那口“鬼丸国纲”,剑尖首指东南——倭国方向。
庆历八年三月十五,清明前一日。虾夷北岛,雪犹未融,冰原上却竖起了一座巨碑——鲸骨为体,鲸脂为漆,高五丈,阔一丈八尺,正面大书“皇宋鲸骨湾大捷之碑”,背面则密密麻麻刻着此战战殁者的姓名:宋军十七人、阿伊努弓手九人、倭人一千零七名。碑顶横架一条巨鲸脊椎,如虹如梁,梁上悬一面新龙旗,旗心以金丝绣出“庆历”二字,旗角缀着三百枚倭刀碎片,风一掠过,叮当作响,仿佛千百冤魂在呜咽。
祭礼由韩琦主祭,章衡陪祭。韩琦素服免冠,以鲸骨匕割破指尖,将血滴入火盆,朗声宣读《祭鲸骨文》:
“维皇宋受命,奄有西海;鲸波万里,亦我封疆。今以倭血沃雪,以鲸骨为城,俾后世知东极之外,亦有宋土……”
祭文未毕,雪岭下忽传来一声长啸,数百阿伊努人披熊皮、戴羽冠,抬着一只刚猎获的棕熊而来。熊血尚温,滴入火盆,火苗“蓬”地窜起丈余,映得碑上金字赤红。摩可鲁以生硬的汉语高呼:“宋人兄弟,从此雪岭以南,皆听龙旗节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