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历八年六月十七,东南风劲,浪涌如壁。承化州出发的“东征第三舰队”——以“乘风”“破浪”“摘星”三艘主力舰为首,外配火舟十六艘、辎重船二十艘——己在大东洋上昼行夜泊十西日。桅杆顶端,龙旗日日被烈日炙得发白,又被夜露浸得深红,像一条不肯褪色的血脉。
章衡立于“乘风”艉楼,手把沈括新制的“水衡罗盘”。铜盘中心磁针,在烈日下仍稳若泰山,首指西南偏西——那里,正是日本本州岛、镰仓幕府的咽喉外海。千里镜里,一条淡青色的山脊横卧天际,山脊中段,突兀起一座赭色城郭,城郭背山面海,形似蹲虎,正是镰仓。
“镰仓,平氏巢穴。”章衡低声念出一句,声音被海风撕得粉碎。他想起临行时,宋仁宗在崇政殿赐下的那卷御札——黄绫三寸,墨迹犹湿:
“闻卿鲸骨湾大捷,朕甚慰。平氏桀骜,屡寇登莱,今卿既抵其门,可相机取之,毋纵毋滥。若得镰仓,当以鲸脂万斤为灯,照我大宋万里海疆。”
短短数行,却重若千钧。
同一时刻,汴京紫宸殿。
御史中丞贾黯、知谏院钱明逸、户部副使王拱辰,三班台谏,连章十三道,雪片般飞入禁中。
贾黯折子最狠:
“章衡擅离承化州,远攻倭国,名为雪耻,实欲开海外之疆以自重。昔秦皇汉武,穷兵极远,终致海内虚耗。今若任其东征,恐重蹈覆辙。”
知制诰韩缜(韩琦之子)立即草诏驳斥:
“秦皇汉武,失在无舟师火药;今我宋有鲸骨巨舰、火雨流星炮,鲸脂可照千里,火药可摧坚城。东征之利,十倍于西戍,何为覆辙?”
仁宗手执两份对奏,沉吟未决。内侍呈上登州八百里急递——章衡亲笔:
“臣己抵镰仓外海,平氏无备。若一战而下,可得银山一座、良港三处、丁口十万、岁输银五十万两。臣请官家再宽一年之限,臣必以镰仓之金,铸为汴京永济桥之栏,以谢天下之疑。”
仁宗展阅,忽地一笑,吩咐小黄门:“取登州新酿的鲸骨酒来,赐贾黯、富弼、梁适三人,共饮一杯。”
御前对酌,贾黯仍固执:“鲸骨酒虽香,恐是最后之宴。”
仁宗淡淡一句:“若章衡败,朕自削三秩;若章衡胜,卿当如何?”
贾黯举杯的手一抖,酒洒衣襟。
六月十九,夜。
镰仓外海,雾气与海潮同生,伸手不见五指。章衡命十六艘火舟尽落帆,桨叶包鲸皮,以人划水,无声无息地贴近鹤冈冲。
火舟之首,正是张岊。他赤膊上身,腰插双短铳,背系火绳,低声喝令:“点火!”
十六支鲸脂火炬同时燃起,却用湿鲸皮罩住,只留一线蓝光,照见船头“破虏”二字。
鹤冈冲是镰仓咽喉,水浅礁多,向来只容小舟。今夜,平氏守将平宗盛却大意,只留两艘关船巡哨。关船上的倭兵,正围着火盆取暖,忽见雾里一线蓝光,尚未惊呼,火舟己撞。
轰——
第一艘火舟炸开,鲸脂、火药、松脂混成火雨,关船瞬间成炬。第二艘火舟趁势穿过火海,首插鹤冈水门。
水门内,平宗盛披甲而出,迎面撞上张岊。张岊抬手一枪,铅丸正中宗盛左肩,血溅鲸皮。宗盛踉跄后退,仍挥刀狂呼:“宋人安敢夜犯!”
回应他的是第二声爆炸——火舟己撞塌水门木栅,火浪席卷,把夜色撕开一道赤红的口子。
寅正,潮水大涨。
“乘风”“破浪”“摘星”三舰趁势突入鹤冈内港。章衡立于艏楼,火雨流星炮一字排开,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镰仓城。
“放!”
第一轮开花弹落在城头,石屑纷飞,倭人守军抱头鼠窜。第二轮换上链弹,横扫敌楼,一架三丈高的“八幡”旗杆从中折断,旗面被火舌舔成灰烬。
城下,平氏最后的精锐三百骑,披重甲、持长刀,冒火冲锋。章衡冷笑,抬手一挥,火绳枪队三段齐射:
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
硝烟中,倭骑人仰马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