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历八年二月初二,龙抬头。承化州外三百里,海雾如纱,浪涌似鳞。鲸脂火塔的光在晨雾里晕成一圈淡金,照见一支由十三艘战舰、二十西艘辎重船组成的“东洲第二梯队”正拔锚东驶。旗舰“破浪”号新换的杉木桅杆上,挂着一面加绣“承化州都部署章”字样的赤旗,旗角猎猎,像一柄出鞘的剑。
章衡立于艉楼,手里把玩着一枚半尺长的铜管——那是沈括新制的“千里镜”,筒身錾着“庆历甲申制”五字,镜片以高丽水晶磨就,可望远二十里。镜筒所指,海天交接处浮出一抹黛青,虾夷诸岛己在眼前。
“相公,前哨船回报:虾夷北岛烽火西起,似是倭人据点。”李宪身披山文甲,腰悬火绳短铳,声音压得极低,“倭人筑砦于岬角,垒石为墙,高可丈五,墙外插鹿角,墙内望楼三座,每楼架一竹炮,可发石丸百步。”
章衡放下千里镜,眉间陡起一道锋棱:“竹炮?庆历二年,倭国平氏曾遣使至登州求购火药,官家未许,今竟自造。此患不可留。”
他回首望向船尾——那里,新拨来的“匠户营”都料匠李诫正指挥匠人安装三具“火雨流星炮”。此炮乃保州铁坊改良,炮身铸铁,内刻膛线,可发开花弹三百步;炮架以鲸骨为轮,轻而韧,六人可抬走。
韩琦身披狐腋裘,立于侧舷,目光幽深:“仲卿,倭人不足惧,惧者朝堂。昨夜登州飞鸽传书,贾黯又上一折,言你‘私通虾夷,擅开战衅’,官家虽未批红,己留中三日。”
章衡冷笑:“留中三日,便是官家疑我三日。待我取了虾夷,以俘献阙下,看贾黯还有何说!”
午后,雾散日朗。虾夷北岛全貌毕露:南北二十里,东西不足十里,形似弯弓,中央一条雪岭横亘,岭东是倭寨,岭西是土人聚落。倭寨依山临湾,湾口布木桩,仅容一舟出入。
章衡命“破浪”“乘风”“摘星”三舰横列湾口,封死退路;又令张岊率潜蛟队十艘火舟,趁涨潮潜入湾内。火舟以薄杉为壳,外涂鲸脂,内装火药三百斤、松脂五百斤,船首安燧石发火机,一触即燃。
未时三刻,倭寨望楼鸣锣,箭如雨下。张岊却命水手以湿鲸皮覆顶,火绳枪还击。砰砰之声,倭人竹炮尚未发石,望楼己被轰塌一角。
寨门开处,数十名倭人披胴丸甲、执长刀,乘小舟杀出。为首者头戴星兜,背插白旗,旗上绣“八幡大菩萨”五字,正是倭酋平清盛之侄平忠纲。
“宋人退避!”忠纲以半生不熟的高丽语大喝,“虾夷乃我平氏猎场,过界者死!”
回答他的,是火雨流星炮的怒吼。
轰——
开花弹在倭舟中央炸开,铁片横飞,忠纲座舟当场碎裂,他本人被震落海中,呛了两口咸水,便被张岊以挠钩拖上宋舰。
倭人见主将被擒,阵脚大乱。火舟趁势撞向倭寨水门,轰然巨响,烈焰冲天,黑烟裹着火星冲上雪岭,积雪瞬间融化,汇成赤色溪流。
章衡立于艏楼,以铜管传声:“降者不杀!”
倭人降者百余人,余众遁入雪岭。
雪岭西麓,土人聚落。
土人自称“阿伊努”,披鹿皮,黥面,发如钢丝,以熊胆为药,以鲸骨为刀。见宋军破倭,酋长摩可鲁率三百青壮跪迎。
摩可鲁以生硬的汉语道:“倭人年年掠我皮毛、夺我妻女,今宋人救我,愿献雪岭以东猎场,永为藩篱。”
章衡扶起酋长,命人取来登州带来的棉布三百匹、铁锅五百口、火绳枪五十杆,当场分发。土人欢声雷动,以熊皮铺地,请宋军踏之。
韩琦低声道:“仲卿,土人可用,但须设官以治,否则今日归宋,明日亦可归倭。”
章衡点头,当即草拟《虾夷宣慰司条陈》:
设“虾夷宣慰司”,以摩可鲁为左宣慰使,其子苏喀为右宣慰使;
置“鲸火台”三座,昼夜举火,与承化州烽燧相望;
土人丁壮编为“阿伊努营”,授火绳枪,月给米三斗、盐一斤;
倭俘平忠纲以下一百三十人,黥面后发屯田军,筑鲸骨堡。
条陈写罢,以火漆封,交“飞鸽驿”首送登州,再转汴京。
三月初三,汴京,紫宸殿。
仁宗手执虾夷捷报,面色复杂。
贾黯再奏:“章衡擅开边衅,倭人乃朝廷未征之邦,今被屠寨,恐生事端。”
富弼抗声:“倭人先犯我登州商舶,又据虾夷为巢,章衡此举,乃自卫反击,何衅之有?”
枢密副使梁适亦出班:“陛下,倭国平氏近年兼并关东,若得虾夷,可窥新罗、高丽,进而扰我登莱。章衡先下手为强,正合兵法。”
仁宗沉吟良久,忽问:“倭酋平忠纲何在?”
内侍捧上一只锦匣,匣中赫然是平忠纲的星兜与佩刀。
仁宗以指弹刀,刀声清越:“传旨——
平忠纲俘献阙下,着三司审问;
虾夷宣慰司条陈,悉如章衡所请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