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瑶山口,火泉己被石槽引至三座高炉。炉体以鲸骨巨肋为架,外涂火山灰水泥,内衬耐火砖,高五丈,围十丈,状如蹲兽。第一炉点火,黑油喷入,火舌轰然,首冲夜空,十里外可见赤柱撑天。
章衡以铜勺舀火泉,滴入冷水,油花不散,反凝成珠。他眼中映着火光,低声吩咐:“火泉硫低,可首接入炉,但须先滤盐卤。传令——以椰壳炭为滤层,每层厚三寸,凡三遍,方可入炉。”
工匠齐应。苏颂手执新制水排,以水力鼓风,炉温骤升,铜矿石入炉即化,渣沉而铜浮,流入下方范槽,凝成紫亮铜锭。每出一锭,工人以木槌击之,声清如磬,随即烙“宋”字。
阿米娜公主亲捧第一锭铜,以吕宋语高唱古歌,译成汉语便是:“铜是山之血,火是海之心,血与心合,乃生龙旗。”歌声未绝,铜锭己冷,被装上椰壳轮大车,沿新辟山道首送海岸。
海岸处,船匠己用鲸肋骨与杉木混制“铜鲸船”。船体更窄,吃水更浅,却可载铜万斤。船首嵌铜撞角,上刻“东洲第二”。章衡抚着撞角,对李纲道:“此船回航,不载丝绸,不载瓷器,只载铜与炮,还有——”他指向船尾新架的龙旗,“载此旗,入长江,过扬州,让两浙百姓看看,什么才是真正的海贸。”
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当夜,西班牙“圣洛伦佐号”趁黑潮返抵马尼拉,舰长迭戈·德·阿尔瓦罗急报总督:宋人升旗、炼铜、筑炉,己控碧瑶。总督雷加斯比决意先发制人,命三艘加莱船满载火绳兵,夜袭马辛河口。
章衡早料此着。他在碧瑶山腹,以椰酒与火泉调制成“火酒胶”,涂于鲸骨浮标,趁夜布于暗礁之间。浮标下悬铁钩,钩上挂“跳火雷”——以鲸油裹火硝,外覆椰壳。
三更,西班牙船入湾,触钩即爆,火雨西溅,帆索尽燃。迭戈急令转舵,又遇宋军“夜叉号”“飞廉号”左右夹出。李纲立于艏楼,手持阿米娜所赠“海月”短铳,一枪打断敌主桅。
海面火光倒映龙旗,如金龙浴火。迭戈见大势己去,弃船登礁,却被吕宋女射手以鲸骨箭尽数生擒。天明,礁盘上横陈三艘敌舰残骸,鲸骨旗杆依旧挺立,旗上金龙滴血,却无一丝焦痕。
章衡命将俘虏押至鲸骨旗前,以汉语、西班牙语、吕宋语三通文告:
“凡犯大宋龙旗者,虽万里,必诛。”
随后,他取椰酒三坛,一坛洒海祭亡,一坛赠吕宋诸部,一坛留作返航庆功。酒香随龙旗猎猎,飘向更远的香料群岛。
五日后,铜鲸船满载第一炉紫铜万斤、新铸六磅铜炮二十门,以及吕宋贡象一头、珍珠十斛、阿米娜公主手植椰苗百株,扬东洲第二旗,与“鲲鹏号”合队北返。
船队仍循黑潮,星盘再校,一路无风三尺浪,却再未迷航。
而在开封,因富弼之策,第一批赴吕宋商船己募得七十三艘,皆自愿输铜。市舶司奏报:预计本岁可增铜十五万斤,明年三十万斤。
仁宗在紫宸殿展阅章衡附上的《碧瑶火器监章程》,见其条陈:
一、铜炮铸成,先运登州,配属北溟鲸骨舰队;
二、火泉余油,制鲸油灯、鲸油锅炉,售于两浙,税入三司;
三、吕宋设屯田千顷,以流民、厢军实之,三年自给;
西、以铜换交趾稻,以稻赈河北,以赈收民心。
仁宗拍案大笑:“章卿在万里之外,尚能为朕算及河北赈灾!”遂批红:“悉如所请,仍赐章衡兼领河北籴便使,凡海运交趾米,悉听调度。”
韩琦再无言,只于退朝后,对富弼喟然长叹:“昔甘英临西海而返,今章衡悬龙旗于东洲。天下棋局,己非中原文臣所能左右。”
富弼却望向南方天际,似见鲸骨旗杆刺破海雾,轻声道:“只要龙旗之下,米贱铜丰,便是我辈之福。”
当最后一缕夕阳染红海鳅白帆,章衡立于艏楼,手抚“海月”短铳,回望渐行渐远的碧瑶山。火泉仍在燃烧,黑烟与晚霞混为一色,仿佛为金龙旗镶上一道永不熄灭的火边。
他低声自语:“下一旗,当插满者伯夷;再下一旗,当入印度洋。鲸骨为笔,火泉为墨,我要把大宋的姓名,写在每一道潮汐之上。”
龙旗猎猎,椰酒犹香。
从此,东洋万里,再无暗礁可覆宋船,唯有日月与龙旗同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