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琦一饮，甘冽入喉，竟觉胸臆开阔，半晌作揖：“臣愚，请自罚俸一年，购此酒以飨边军。”
殿上一片笑声，椰酒未入汴京，先化朝堂干戈。
吕宋，碧瑶山下。
章衡率三百工兵，以鲸骨为梁，椰壳为管，连夜筑堤引火泉。黑油喷薄而出，遇风即燃，火舌舔空，映得山谷如昼。章衡命以陶瓮贮油，瓮外刻“宋”字，再以椰酒封口，既防爆燃，又防渗漏。
苏颂以手蘸油，嗅之，喜形于色：“此油硫分极低，炼铜可省木炭三成，炼钢可省工时一半！”
李纲则率兵于山口立木栅，栅顶悬椰酒囊，囊破酒落，遇火即燃，成“火瀑”，以拒西班牙游骑。
夜半，椰林深处忽传枪声。一队西班牙火绳兵偷营，却被椰酒囊火瀑所阻，衣甲尽燃。阿米娜公主率吕宋女射手，以鲸骨短铳连环狙击，三十步外，敌酋贯脑。
章衡立于火泉之侧，黑油溅袍而不顾，朗声笑道：“昔诸葛武侯以火攻赤壁，今我章衡以椰酒守碧瑶。火泉既得，铜山可开，南洋棋局，己活一半！”
火光中，他取出阿米娜所赠“海月”短铳，填入椰酒浸过的棉团，一枪击中百步外椰树。树倒，露出其后隐藏的西班牙军旗，己被火油点燃，顷刻成灰。
苏颂抚髯长叹：“自此之后，南洋无西班牙立足之地矣！”
章衡却望向更南的香料群岛，目光深邃：“椰酒虽烈，尚须鲸骨为城、星盘为眼。下一子，当落在满者伯夷。”
椰风猎猎，火泉如歌。
琉球—吕宋航线，自此不再只是星图上的虚线，而是一条以椰酒为血、火泉为骨、鲸骨为城的帝国新脉。
天刚蒙蒙亮，马辛河口外的礁盘上，一根十丈长的鲸脊骨被粗缆吊起。骨色灰白，却坚硬胜铁，表面用烙铁烫出一行隶书：“大宋东洋经略使章”。骨顶横插一面新旗——黑底赤日，日中有金龙探爪，旗缘坠以倭银流苏，风来则龙鳞翻动，声如裂帛。
这是“东洲第二旗”。第一旗早在金山湾插下，宣告宋人踏足北线；今日这一旗，却向整个南洋昭告：大宋不只收铜、取油，更要在此落地生根。
章衡亲执旗绳，臂上青筋暴起。骨旗每升一尺，便有铜炮三声，椰酒三坛碎于礁上，酒香与海腥混作一处，惊起万点飞鸥。阿米娜公主着宋制绛红窄袖袍，以鲸骨发簪束发，率吕宋诸部酋长俯身行半跪礼——这是中原礼法与马来古礼折衷后的新仪。
旗定，阳光恰好破云而出，旗影投在海面，竟与远处西班牙“圣洛伦佐号”的灰白船影重叠。西班牙旗是红叉白底，此刻却像被金龙撕咬。章衡眯眼，低声道：“传令——炮口勿转，旗语示‘借道’。”
旗语打出，对方迟疑片刻，终降半帆。章衡心知，这并非敬畏，而是试探。真正的较量，在更远的朝堂。
同一时辰，开封正是夜半。紫宸殿外，碎雪扑灯，殿内却炭火通红。仁宗未眠，面前摆着两份急脚递：一份来自章衡，言己得火泉，请设“碧瑶火器监”；另一份来自三司，言内库铜料己尽，若再拨十万斤，来年京师铸钱必减三成。
韩琦、富弼、包拯、欧阳修、司马光五人各据一案，案上摊着同一张《东洋铜路图》。
韩琦先开口：“章衡在海外日掷千金，今更请设监铸炮，臣恐朝廷力竭。”
司马光却将手中算盘拨得山响：“韩公莫只算支出，不算进项。章疏言吕宋铜山岁可得铜五十万斤，除铸炮外，余铜铸钱，可增岁入一百二十万贯。”
包拯一拍惊堂木：“臣更忧人心！京师米价己涨至每斗九十文，若再减铸钱，民间必怨。吕宋之铜，利在三年之后；京师之困，急在旦夕。”
富弼捻须：“臣有一策，可两利。请官家下诏：凡赴吕宋之商船，每舶输铜千斤，许其回舶免税一次。如此，商贾争趋，铜料不征自来，而市舶司税亦不亏。”
仁宗沉吟，忽问欧阳修：“永叔，卿素善诗，可曾闻章衡椰酒之咏？”
欧阳修大笑，自袖中抽出一纸，朗声读道：
“椰壳为樽月作灯，鲸膏一炬海波澄。
若教天下无铜患，愿插龙旗到几层？”
殿中肃穆之气竟被这西句打散，仁宗亦莞尔：“罢了，便依富弼之议。再赐章衡‘碧瑶火器监’印，许其就地铸炮，就地募兵，就地屯田。诸卿还有异议？”
韩琦欲言又止，终长叹一声：“但愿十年后，东海无烽火，京师无米贵。”
雪落无声，算盘声却似远潮，滚滚向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