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衡沉默片刻,忽问:“城中可有硝土?”
“有。城东修道院后山,白土含硝,阿兰人取之制火。”
“可有鲸油?”
“黑海沿岸,取之不尽。”
“可有风车?”
塔玛尔一愣:“风车尚在图纸上。”
章衡微笑:“图纸亦可杀人。”
当夜,他率宋军火器匠、格鲁吉亚工兵百余人,于城东谷口筑坝蓄水,又以风车骨架为模,连夜赶制十架“旋风投火器”——
以风轮鼓风,吹燃鲸油火罐,火罐以陶制,内填硝石、硫磺、松脂,重十斤,可投三百步。
拂晓,古尔桑骑至谷口,只见晨雾中,十架巨臂风车缓缓转动,却非抽风,而是鼓火。
第一排火罐落下,突厥骑阵顿成火海。
古尔桑拔刀狂吼,率死士冲锋,却被第二排火罐截断。
阿兰骑从两翼杀出,弯刀如雪;格鲁吉亚重步兵持长斧,列十字阵,步步紧逼。
血染雪原,火照寒空。
古尔桑见大势己去,只得率残部北遁。
战后,雪霁。
塔玛尔立于风车之下,亲手把一面绣有双狮与龙纹的合旗,系在风轮最高处。
“此旗名为‘宋格旗’,”女王道,“狮为格鲁吉亚,龙为宋。今日起,第比利斯港向宋商永开。”
章衡以刀割掌,血滴入雪中,朗声道:“宋人血与格鲁吉亚雪,共证此誓。”
三日后,章衡辞别女王,北归里海。
塔玛尔亲送至城门外,赠他一件锁子甲,甲上缀满十字与龙纹小铜片,行走间叮当作响,如驼铃。
阿斯兰率阿兰骑护送百里,至风车营地。
沈括迎出,递上一封急报——汴京己准设“西极火器监”,拨银二十万两,专供风车、火器、炼油三事。
章衡展信,长舒一口气。高加索山脊,夜雪如刀。章衡立于风口,月白战袍外覆一件阿兰人赠的白狼皮大氅,风帽边缘结满冰晶。脚下是里海北岸最后一座宋军烽火台,台顶新悬三面旗:宋日月、格鲁吉亚双狮、东罗马双头鹰。三旗在风雪中猎猎,像三条不肯低头的龙。
在他身后,火盆旁围坐五人:
沈括——宋军参谋,手边摊着一幅《高加索全图》,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线是水渠,黑点是风车,蓝叉是尚未探明的山口;
尼古劳斯·梅利特诺斯——君士坦丁堡机械师,膝上横放一只铜制“天球仪”,齿轮轻响,仿佛星宿在掌中运转;
阿斯兰·哈桑——阿兰骑首领,弯刀横于膝前,刀背映着火光,像一道被冻住的闪电;
塔玛尔女王之弟,格鲁吉亚将军大卫·巴格拉季奥尼——银甲未卸,肩头仍留白日血战的刀痕;
以及今晚最意外的来客——塞尔柱苏丹桑贾尔的特使,波斯人鲁肯·阿迪勒,黑袍外罩白狐裘,腰间弯刀却缠以金丝《古兰经》带。
鲁肯先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清晰:
“苏丹己知宋人、阿兰、格鲁吉亚、罗马西家结盟,恐成北钳之势。明日破晓,突厥三万骑将越库尔德山口,分三路:
一路攻第比利斯,断格鲁吉亚之首;
一路攻风车营地,毁宋人火器;
一路首取阿兰冬牧场,绝高加索之翼。
我奉苏丹密令,最后问一句——宋相若肯折盟东返,突厥愿以里海至咸海商道十年专榷相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