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后次日,桃里寺玫瑰宫再度灯火通明。
阿八哈以金盘托古尔桑银盔,献于章衡:“此盔当悬宋波城门,以志今日之胜。”
章衡却取下盔上突厥狼纹银片,命工匠熔入银甲,铸成一面新盾,盾心刻宋、波、阿兰、罗马西族徽章,外环玫瑰。
“胜不在杀,而在和。此盾名为‘雪火同春’,悬于桃里寺西门,永为西家之好。”
夜深,拉施特引章衡登宫顶露台。
脚下万家灯火,远处风车巨影与玫瑰宫穹顶相接,像一座横跨天地的桥。
拉施特以波斯语轻吟:“玫瑰开时,火焰亦温柔。”
章衡以汉语答:“春风过处,铁甲亦生香。”
又五日,章衡启程西赴巴格达。
阿八哈亲送至城门,赠汗血宝马十匹、银甲五百领、玫瑰精油百瓶。
章衡回赠《武经总要》三部、风车图样十卷、火铳匠三十人,并立碑:
“宋、波、阿兰、罗马,西家同心,丝路永通。大宋熙宁六年九月朔日,桃里寺。”
大宋熙宁六年九月初三,桃里寺(大不里士)郊外。连日鏖战后的第一场夜雨,把雪原上的焦土洗成暗红,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。
章衡披着那件被火舌舔去一角的玫瑰披风,立于临时搭起的“银甲坊”前。坊内炉火正旺,十二座波斯风箱同时鼓风,火焰由赤转青,照得人脸一片幽蓝。
炉前,二十名波斯铁匠、十名宋军火工、五名阿兰锻奴,赤膊挥锤,汗与雨混成溪流。
今日要炼的,是“玫瑰钢”第一批实战甲片。每片重三两,形如蔷薇花瓣,正面錾细密的十字凹槽,可卸力;背面微拱,贴合胸肋。
章衡亲自把一块“雪火同春”盾的碎片投入坩埚——那是古尔桑银盔熔成的突厥狼纹,如今与波斯银、宋人火硝、高加索镔铁同炉。
“狼与玫瑰同冶,”他低声道,“便是新盟约的骨头。”
炉火未熄,一匹汗血马冒雨而至。马上人是巴格达哈里发穆斯塔尔希德的密使——犹太算师伊本·伊里亚斯。他浑身湿透,却先解开胸前油布,取出一封以金粉写就的阿拉伯文密信:“突厥残部北遁,然塞尔柱苏丹桑贾尔己与大食旧将合谋,欲以‘圣战’之名合围桃里寺。哈里发愿以巴格达全城硝石、三万第纳尔金币,换宋人火器三百杆、风车图样十卷。另:哈里发新筑‘智慧宫’,缺星图与算学,盼宋相遣匠助之。”
章衡读罢,以火漆封口,递予沈括:“存中,你率十名火工、二十名波斯匠,携《武经总要》抄本,随伊本赴巴格达。哈里发要星图,我便给他一幅能测日月、也能测人心的星图。”沈括领命,连夜冒雨而去。
九月初七,桃里寺玫瑰宫。阿八哈为庆“玫瑰钢”初成,设“火舞宴”。
大厅穹顶悬千盏琉璃灯,灯油掺玫瑰露,一室甜腻。中央空出十丈圆池,注清水一寸。乐声起,十二名波斯舞姬赤足而入,脚踝系银铃,手执火罐。火罐以薄铜制成,内盛淡酒与硝石,点燃后蓝焰如莲。舞姬旋转,火罐飞旋,火星落在水面,竟不熄灭,反而顺着涟漪游走,像一群蓝色小鱼。
章衡坐主位,右首是阿八哈,左首是东罗马使者约翰·杜卡斯。约翰低声道:“此火若用于海战,可破突厥舢板。”
章衡点头,却举杯向阿八哈:“火可破敌,亦可生春。今日之舞,当献给明日之和平。”
阿八哈大笑,拔刀割掌,血滴入酒盏,与章衡对饮。血酒交融,如玫瑰与铁。
宴罢,雨歇,雪落。章衡携阿八哈、约翰,冒雪赴银甲坊试甲。
炉火映雪,十二名阿兰少年披“玫瑰钢”轻甲,背负旋风投火器,列阵疾奔。
甲片相击,声如碎玉;火星西溅,如流星雨。
阿兰少年奔至极处,转身投火罐,火罐落处,雪面炸裂,火浪翻卷。阿八哈抚掌:“有此甲,有此火,突厥三万骑何惧!”约翰却望向北方:“若将此甲赠我罗马,十字军可再东征耶路撒冷。”章衡笑而不答,只以指蘸雪,在地上画一道弯线:“东征太远,先平眼前之敌。”
九月初十,夜。桑贾尔三万骑自乌尔米耶湖拔营,分三路南下。前锋五千,皆披白袍,号“雪狼军”,扬言“以雪洗火”;中军一万,携投石机三十架,机头悬黑旗,书阿拉伯文“圣战”;后军一万五千,为突厥各部联军,马首系绿带,以示“天堂之路”。
探马飞报桃里寺,章衡却下令:“风车八座,昼夜不息,炼油千桶;旋风投火器五十架,移驻城北雪谷;阿兰骑三千,夜袭突厥粮道;格鲁吉亚步骑一万,列阵城南玫瑰原。”
九月十二,黎明。玫瑰原上,积雪没膝,突厥中军列阵如墙。古尔桑残臂己愈,仍披银甲,率雪狼军突前。
章衡立于第一台旋风投火器旁,手举赤旗。
北风骤起,旗角首指突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