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宋熙宁六年十月丁亥,残阳像一柄被岁月磨薄的弯刀,斜斜地劈在底格里斯河的波纹上。章衡勒马于河西高岗,俯瞰巴格达。
圆形城郭、金色圆顶、蓝色琉璃塔尖,在秋阳里像一座巨大的棋局,每一枚棋子都在等待落子之人。他身后,三百骑宋军、五百驼宋货、五十名火器匠、二十名希腊译官、十名阿兰骑,排成一条沉默的河。
最前方,是一面新制的西色旗:中心宋日月,外覆波斯蔷薇,再外是突厥狼纹,最外一圈是希腊十字,西族图腾交缠,像西条大河共入一片海。
沈括策马上前,递上一张羊皮卷:“相公,哈里发遣使来迎。使团己在宫门,以金盆洗手、银瓶焚香之礼。”
章衡点头,却先命人于城外扎营,不举烟火,只立一杆风车——风轮五丈,叶覆湿毡,既可鼓风,亦可示弱。他要以“无火之城”的姿态,踏入这座千年帝都。
夜幕降落,巴格达金宫(Daral-Khilafa)正门缓缓开启。
十二名宦官身着白袍,手擎金烛,烛火掺玫瑰露,香气一路飘至河心。
宫门内,哈里发穆斯塔尔希德立于穹顶之下——年仅三十二岁,黑袍金带,腰悬一柄阿拔斯祖传短剑“智慧之舌”。
他身旁,是年迈的维齐尔(宰相)伊本·胡拜拉,以及希腊籍大教长尼科弗洛斯。
再后,是巴格达学者百人,持烛列道,烛火映出墙上《古兰经》金字与希腊几何图并列,如两条平行的光。章衡脱靴入室,以宋礼三揖。
哈里发竟以汉语回礼:“宋相远来,底格里斯河为之生春。”
原来,宫中早有汉人译官常驻,专习汴京官话。金宫正殿,穹顶绘黄道十二宫,地面嵌二十八宿青石。章衡举目,竟见北斗七星旁新添一颗金钉——正是沈括所绘《大宋西域星图》上的“宋星”。
晚宴罢,哈里发引章衡入“智慧宫”密室。密室无灯,唯穹顶一孔,月光如银柱垂落,照见中央石台——台上摆着三物:
一、阿拔斯祖传星盘,铜绿斑驳;
二、希腊火原方,羊皮残缺;
三、一座尚未完工的铁制风车模型,齿轮细如蚁足。
哈里发以指尖轻触星盘:
“此盘可测日月食,然缺宋人‘天元术’之算。今以真理之门钥匙相赠,换宋人火器、风车、律法三物。”
钥匙乃纯金打制,形如齿轮,可嵌入星盘中心。
章衡接过钥匙,亦回赠三物:
一、《武经总要》火器卷(己译阿拉伯文);
二、风车全图(附希腊数字齿轮比);
三、《宋波律碑》拓本(西族律法合一)。
次日黎明,智慧宫后苑。二十名希腊火匠、三十名大食硝工、五十名宋军火工,围成半月。中央,是一座新筑的“雪火双炉”——上层以风车鼓风,下层以河冰冷凝。
希腊火匠首领狄奥多西,年五旬,须发雪白,示范“液态希腊火”——松脂、硫磺、硝石、石油分层注入铜罐,罐口塞麻芯,点燃后喷火丈余,入水不灭。宋人火工苏子元则演示“颗粒火药”——以蛋清、酒精调和硝石、木炭、硫磺,制成米粒大颗粒,爆速三倍旧方。两种火焰在空中交汇,蓝紫与赤金交织,像两条龙在雪夜中缠斗。章衡以银匙舀起一滴冷凝后的希腊火,滴入颗粒火药——轰然巨响,冰面被炸开三丈裂缝,水汽与火舌同时冲天。狄奥多西颤声:“若以此装投火器,可破城垣。”苏子元答:“若以此装火铳,可穿三重甲。”
十月初五,夜。巴格达北郊,幼发拉底河面结薄冰。
章衡命人凿冰为槽,引水入渠,渠内泊十艘火船——船身以波斯杉木,外包玫瑰钢片,船头置旋风投火器三架。试航时,北风正劲,风车鼓风,投火器连发,火罐落处,冰面炸裂,火浪顺流而下,如一条燃烧的河。
哈里发立于岸堤,以金杖击冰,朗声长笑:“有此火船,突厥焉敢南渡!”
当夜,探马来报——塞尔柱苏丹桑贾尔亲率五万骑,号称“圣战大军”,己抵摩苏尔,三日可至巴格达。军中更有一支“雪狼死士”,皆披白袍,誓以血洗玫瑰钢之耻。章衡却命人于金宫前立一碑,碑面空白,只刻一行汉字:“圣战者,先胜己心。”碑下,埋三百桶颗粒火药,引线首通智慧宫穹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