瓦良格卫队亦以斧柄顿地,齐声以生涩汉语高呼:“日月——长明!”
皇帝抬手,制止欢呼,亲自下阶,走向炮阵。
他伸手抚摸仍带余温的炮管,指尖透过透明铅玻璃,触到内部精钢,火光映在玻璃上,将他的紫袍照成淡金。
“宰相,”他低声以希腊语道,“此炮,卖否?”
章衡笑答:“卖亦可,赠亦可,但需一条件——”
“请讲。”
“请陛下允宋人于金角湾设‘火器作’与‘星图台’,以水泥玻璃为墙,以罗马石为基,十年为期,期满之后,火器归罗马,技艺归宋,两不相欠。”
皇帝沉吟片刻,忽抬头,目光灼灼:“十年太长,朕给五年。五年之内,宋人教会我罗马匠作‘玻璃炮’与‘星图仪’,朕以‘金角湾火链之钥’相赠,且免宋商三年关税。”
章衡拱手:“五年,成交!”
夜,布拉赫内宫“紫袍厅”。厅内穹顶为拜占庭传统“马赛克星宇”,却因年久失修,部分星位剥落。宋人匠作己先以“透明铅玻璃”补嵌,再以金丝重绘星线,灯火一照,星图熠熠生辉,既存旧韵,又添新彩。
长桌中央,摆一只“三足铜鼎”,鼎内燃烧“希腊火”——传统配方,以石油为主,加以松脂、硫磺,水浇不熄,火光带绿,映得人脸皆成翡翠。
皇帝举杯,以希腊语致辞:
“今夜,朕以罗马旧火,迎东方新火;旧火不灭,新火更明!”
章衡回敬,却以汉语低声补一句:“旧火守城,新火开路;守与开,皆需光明。”
酒过三巡,皇帝命人抬上一只“紫檀木匣”,匣盖开启,露出一卷“羊皮星表”——乃拜占庭天文学家“赛翁”手录,上溯托勒密,下迄本朝,含恒星一千零二十二颗,皆以希腊字母编号。
“朕以此表,换宋人‘水运仪象台’图样,并‘活字星图’印版。”
章衡欣然应允,却附加一礼:命刘惟清抬来一只“玻璃浑仪”——仪身以铅玻璃为环,内嵌精钢轴,可旋转,环上刻度以汉、希、拉三体并列,仪心悬一“小金球”,象征地球,球面以宋人“画方”法绘亚、欧、非三洲轮廓,地中海鲜红如带。
皇帝捧仪,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,却觉得滚烫——那是知识之火,亦是野望之火。
子夜,金角湾。宋舰“镇海”号艉楼,章衡独对月。
他手执今日新得“金角湾火链之钥”——一只“双头鹰”铜匣,内藏“铁索浮桥”机括与“鲸油火塔”点火机关。
月光下,铜匣泛着幽紫,像一面被岁月磨亮的镜子,既照见拜占庭的紫袍,也照见宋人的青衫。
魏胜上前,低声:“相公,五年之约,是否太急?我恐罗马人学会‘玻璃炮’后,反用于阻我东归。”
章衡却笑,抬手指向海面——
那里,三条火链仍在燃烧:红、白、金,三色交融,将海水染成一匹流动的锦。
“五年,足够让火链生根,也足够让星图发芽。
罗马人得炮,得其形;宋人得道,得其心。
形可守城,心可开路。
五年后,即便罗马闭关,宋人早己把星图种进每一双仰望的眼睛。
火链,终将成为项链,而非锁链。”
说话间,忽闻“咚——”一声悠长钟响,自圣索菲亚穹顶传来,声波掠过海面,与火链的噼啪、潮水的哗啦,汇成同一节拍。
月光亦被钟声震碎,散作万点银鳞,随波涌来,涌到脚边,像无数细小的手,拉扯他的衣角,催促他继续西行。
章衡俯身,以指尖蘸海水,在“双头鹰”铜匣顶端写下一行汉文小楷:
“潮生潮落,星沉星升;紫袍与日月,同此光明。至和三年正月,宋人章衡,于金角湾。”
写罢,他将铜匣高高举起,让月光、火光、潮光同时照临。
下一瞬,他松手——
铜匣并未坠落,而是被海风托起,轻轻落在桅杆阴影里,像一枚被历史按下的印章。
而宋舰的帆,己悄然升起。
帆面展开,日月龙旗在紫袍皇帝、飞狮总督、双头鹰卫队的注视下,缓缓转向西方——那里,仍有罗马旧墙,有迦太基残基,有亚历山大熄灭的灯塔,也有尚未命名的潮声。
金角湾北岸,“布拉赫内宫”东侧新建一座“宋—罗马火器作”,外墙以汴京水泥拌本地火山灰,呈淡灰色;内墙却以透明铅玻璃为窗,长三十丈,高两丈,阳光射入,一地碎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