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可能不会在这儿久居,我等到消息就会走,我离开的时候不会带上她,你要是没回来,她就生死由命了。”杜甲说。
不等韩乙开口,丹穗抢先出声:“只要没有胡虏来屠城,大哥就是离开了,我也能自己顾好自己。”
韩乙还有些犹豫。
“去吧,走你自己的路,不用担心我。”丹穗撇去私心,她郑重地跟他讲:“我没忘我跟你说的话,你带我离开,我在家等你,你忙完记得回来就行。如果你不在的时候我出事了,那是我命短,我不会怨怪你。”
杜甲咳一声,他扶着椅背站起来,问:“我回避一下?”
“不用,我说完了。”丹穗有些羞赧,“大哥,往后的日子要叨扰你了。”
杜甲对她的反应高看两眼,算是个有狠气的人,他平生最厌恶没本事还拖累男人的女人。
“丑话先说在前头,你住这儿可以,但不能以我弟妹的身份,你以前是个婢女?你往后在我这儿也是婢女的身份,旁的不要你做,有客上门,端茶递水便可。”杜甲说,“我做的事很危险,你跟我撇清关系,对你来说安全些。”
“不要让她洗衣做饭……”
“听大哥的。”丹穗按住韩乙的手,阻止他再提条件。
杜甲瞥二弟一眼,没好气道:“你什么时候滚蛋?”
“天明之前离开。”韩乙打算在天明之前离开埠口,之后跟踪抓盐丁的官差,趁机混进盐场。
杜甲闻言便不管了,“我回房睡觉了,那边还有个空屋,你们自便。”
韩乙拉着丹穗去隔壁空屋看一眼,里面有床有褥子,不需要再多添东西。
“离天亮还早,你先睡一会儿。”丹穗说。
韩乙点头,两人一起上床睡觉。睡前,他低声嘱咐她:“我没跟黑大说过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你不要跟他透露,平时也注意点,不要让他察觉了。”
丹穗心惊,她这会儿心里才生起不安,“他不可信吗?”
“真傻,干什么要拿自己的命赌别人的良心。”韩乙揉揉她的后脑勺,压低声音说:“他冷心冷肠,接触的人杂,做的事更像赌博,疯起来了连自己的命都能押上,你指望他会顾及亲情?你不要小瞧了你的本事和容貌,在商人家,你作为账房还要一代一代传下去,到了官场上,你的用处可就大了。听说过奸细吗?”
丹穗抓住他的领口,她害怕地说:“要不你还是带我走吧,我住船上,雇两个婆子陪我。”
“两个婆子再合起伙把你卖了。”韩乙笑,“没事,你记住我的话就行,住在这儿该吃吃该喝喝,平时注意点,不会有事。”
丹穗勉强压下惶恐,她扯出个笑,说:“装模作样对我来说没难度,睡觉吧。”
两人不再说话,闭着眼各思量各的,一直到鸡叫二遍才睡过去。
*
丹穗睡醒时,身边已经没人了,床尾放着两个大包袱,是她藏在船板下货仓里的绢布和棉花之类的,不知道韩乙什么时候给送来了。她穿衣开门出去,今日是个艳阳天,小院里遍布金光,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。
小院里没人,屋里也没动静,丹穗去扯了扯关着的大门,铁环叮当响,从外面落锁了。
韩乙走了,杜甲也不在,丹穗站在小院里发会儿愣,她钻进灶房转一圈,好在灶前有柴,粮缸有米面。
没有菜,碗柜里还剩两个鸡蛋,丹穗琢磨一会儿,她拌面准备煮疙瘩汤,多煮点,就算杜甲晚上不回来,她把剩饭热一热,又是有滋有味的一顿。
炊烟里冒出蛋香气时,门外铁环叮的一声响,丹穗探头探脑走出去,是杜甲回来了。
“大爷,我做了饭,你要吃吗?”她熟练地进入角色。
杜甲噎了一下,“我记得家里没菜。”
“我煮了蛋花疙瘩汤。”
“他教你的?”杜甲脸色柔和下来,年幼的时候,他们兄弟几个但凡在鸟窝里掏到鸟蛋,就把鸟蛋搅散淋进面疙瘩汤里,这样大家都能多吃点。
“我在外面吃了,你自己吃吧。吃罢你跟我出去一趟。”他说。
杜甲是要带丹穗去买衣裳,哪个婢女会穿绢布衣裳?他领她走进一家门檐低矮的成衣铺,让她选身衣裳。
丹穗选身粗使丫头穿的袄裤,一水的青色,衣面泛着线头,针脚粗大,好在填充的是新棉,胜在暖和。借掌柜娘子的梳子,她重绾发髻,光秃秃地簪个木钗。
走出成衣铺时,杜甲险些没认出人,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,肥大的棉袄棉裤一套,再揣着手佝着腰,不看脸跟街上卖菜的妇人无异。
“脸再拾掇一下。”他挑刺。
丹穗又回到成衣铺,她买条粗布面巾在脖子上缠两圈,一下子遮住半张脸。
“手和脸太白了。”杜甲仍不满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