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往今来,拿钱不办事的还少么?
她之所以喜欢在座几人,便是因为无论孙三还是吴状师,都真正将自己视为合作伙伴,而非什么可以随意敷衍的小姑娘。
吴状师何等人物?自然听出明月言外之意,面上笑意换作三分郑重,“明老板,你年纪轻轻便如此高瞻远瞩、临危不乱,又创下恁大家业,来日前程未可限量,且不必将无关人等的轻浮言行放在心上。”
他虽为男子,却是个难得清正明白人,知道这茫茫天下于男子而言,大业易成,正因如此,但凡混出点名堂来的女子,绝非等闲!
众人说笑一回,吴状师又丢出一则好消息:关鹏的典吏之位不稳了。
当日明月和七娘出狱之后,吴状师并未着急离去,光明正大观看了审问胡掌柜一则后,才不紧不慢去后面领回二人的私人物品,之后,又被方知县请入后堂书房内密谈许久。
方知县终究担心吴状师回去胡说八道,进到书房后便大吐苦水,并坚定地表达了罢免关鹏的决心。
一来,方知县在固县任职已逾五载,各房吏员阳奉阴违、中饱私囊甚多,急欲杀鸡儆猴。但六房典吏乃朝廷登记在册的高级吏员,任免需证据确凿,再由上级衙门审度,而关鹏等人互抱成团,彼此包庇,方知县始终找不到足够的证据,迟迟不能如愿。可若能提前取得州官的支持就不同了。
二来,也可借吴状师之口,向上官们传达他革除吏弊、大公无私的态度,塑造自己刚正不阿的清正形象。
明月大喜,“若果然如此,也是本地百姓之福。”
欢喜之余,她又觉得有些荒诞: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,谁能想到几方缠斗下来,最大的获利者是方知县呢?
稍后散席,孙三已带三分醉意,英秀先陪他家去,明月亲自送到酒楼门口,亲眼看着他们上车才回来。
吴状师十分克制,依旧清醒,见明月回来,笑着拱拱手,“今日破费了。”
他是贵客,是外援,自然不好怠慢,如今也同明月一般,住在王家酒楼。
“您接下来有事么?”明月问。
听她话里有话,吴状师摇摇头,侧身相让,“请。”
王家酒楼以经营吃喝买卖为主,住宿是附带的,只额外在后院建了几栋小楼,供贵客们停泊。
前头食肆与后方住宿间以小院相隔,入口处竹林小径内有个茶室,供住客们消遣,向来清净,明月便请吴状师进去坐,又招呼伙计煮好茶。
明月又抽出一张银票来,赶在吴状师回绝前开口道:“实不相瞒,我有事相商,还望您不吝指点。”
意思就是之前的事已钱货两讫,眼下要说的是另一件事,这银子您若不要,就是不肯帮忙了。
吴状师便笑了,大大方方将二十两银票袖起来,“但说无妨,洗耳恭听。”
有银子便有诚意,听一夜都使得。
茶博士端上茶壶来,明月摆摆手让他下去,自己亲自斟茶,声音混在潺潺流水声和氤氲水汽间,似乎有些模糊:“您是知道的,我孤家寡人一个,既无根基也无门路,此番吃得就是这个亏。依您高见,方知县是位怎样的人呢?是否需要打点一二?”
二十两确实不便宜,但吴状师太有用也太能干,哪怕不给建议,能维持日后往来也值了。
她说得直接,吴状师也不含糊,“明老板的担心我明白,民不与官斗,经商么,自然要与地方父母打好关系。只是凡事过犹不及,需得从长计议。”
明月点头,“愿闻其详。”
收了银子,吴状师便开始替主顾精打细算起来,该花的花,不该花的,争取一个大子儿也不往外漏。
“头一个,明老板做的是布匹买卖,又没有铺面,除了同行,其实很难与人起纷争,很不必大肆打点。如今既与孙都头交好,也就够了。”
这个说法与明月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有需求上门送银子,那是应该;没事还巴巴儿跑去给人送钱,那是大傻子。久而久之,人家反而瞧不起你。
吴状师往县衙方向指了指,“此人老于世故,能屈能伸,虽算不得绝世清官,也还过得去……”
明月边听边点头,心道给了银子再问果然不一样,这话简直毫不客气,若给外人听见,又要起风波。
不过也从侧面显示出州城来的状师到底不凡,并不怎么将地方知县放在眼中。
两人心知肚明,照明月这个卖了就走的做派,若非姓胡的不安分,几年之内方知县都未必会注意到她。
明月所顾虑的,是如今在方知县那边挂了号,日后是否会有麻烦?要不要提前打点?
事情已然发生,暗恨也无用,总得想法子解决。
“据我所知,他来本地已五年有余,且年富力强,政绩考核也在中上之流,难免心生去意。”吴状师胸有成竹道,“此番又可借机表白,彰显铁面无私,若无意外,一二年之内必去。”
说白了,当下局势比较微妙,如果不差银子,硬要送也行,但基本可以肯定会打水漂,因为对方极有可能马上调动!
而方知县既有心往上走动,就不可能开罪吴状师,而吴状师又是明月请来的,值此关键之际t,绝不会主动来寻明月的麻烦。
明月这才放下心来,人也轻快,能笑得出了,“还是您通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