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默了好半晌,才缓缓开口,“外甥还有一事想问舅舅?”
景瑄帝收回思绪,淡淡地道:“说罢。”
陆乘渊道:“外甥记得,少时曾在勤王府上见过半块玉蝉昆仑佩,不知舅舅可有印象。”
“那半块玉蝉昆仑佩?”景瑄帝显然有些错愕,却并未即刻追问,只道:“朕记得当年在程老府中议事,你与南星也在,两个孩子贪玩竟翻进了程老的书房里,还将装着这玉佩的锦盒打翻了……”
陆乘渊接着道:“锦盒打翻后,我们担心里边的东西摔坏,于是打开来看,见到玉佩只剩下半块,当即就吓傻了,以为真的摔坏了。”
景瑄帝笑道:“嗯,朕看着也是,竟然傻到诓骗大人说是被小猫叼走了,南星那孩子打小就鬼点子多也罢了,你那会儿都是十一二的半大少年了,怎的也与她一起疯。”他说着,眼中是帝王少有的温情,“不过她胆子也小,她娘亲一吓便全都说出来了。”
陆乘渊微微笑了,眼底却浸满悲凉,他寥落地道:“她是胆子小,还爱哭、还怕疼,可每每贪玩犯了错,她都是第一个站出来替我受罚。舅舅问我为何要跟着她一起疯,其实在很多事上,她才是保护我的那个。”可如今他能保护她了,她却不在了。
短暂的沉默后,景瑄帝拍了拍陆乘渊肩头,“你忽然提起这半块玉佩,不止是要与朕一同怀念往昔吧?”
陆乘渊低着头,冷静地道:“外甥记得,程老先生后来将这半块玉佩赠予了您,不知另外半块可在程老先生那里?”
景瑄帝沉吟一瞬,叹道:“或许吧,当年程老先生将玉佩交予朕手中,告诫道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’,却并未告知朕这块玉佩的来历。”
陆乘渊默然。
此前未有确切的线索,在猜忌中徘徊拉扯便也罢了,可眼下一切指向再明朗不过了。他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,更不能允许自己在混沌中再生出旁的念头。或许揭开真相后,便能坦荡自如地面对那个人。
一念及此,陆乘渊附身跪拜,“请舅舅将那半块玉佩借予外甥一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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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玉佩、玉佩……榻上没有、净室里也不见,究竟落在哪儿了?”
陆乘渊离开后,薛南星即刻将门窗栓好,着急忙慌寻起玉佩来,可整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。
她懊恼地坐到塌边,翻来覆去地思索。今夜陆乘渊来得突然,可什么也没说,行为言语虽有说不上的怪异,但也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。
倘若这玉佩真落在他书房内,要么还在某个角落里未被人发现,要么就是被他拾去了,他也不知道是谁的?
嗐,可昨夜陆乘渊呕了那样多血,书房里早被清理八百回了,怎么可能没被人捡到。再者,昨夜至今,进了陆乘渊书房的外人,除了她还能有谁,一问便知。
最后一个可能,也是她最担心的——陆乘渊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,隐忍不发只为要用它来试探自己。薛南星想到陆乘渊那句莫名的“你不打算绞干头发吗”,是了,他这哪里是要看她绞干头发,分明是想试探她是男是女。
薛南星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,她全身上下能装的都已经装了,还能怎么让他相信自己的“男儿身”。
思虑间,她忽一转念,差点忘了,如今府上知道她女子身份并且愿意替她隐瞒的还有一人,陆乘渊的一举一动没人比崔海更清楚了。
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崔海了,与其坐着空想,不如主动去探问一二。
一思及此,薛南星腾地起身,抓起书案上的验状就往门口冲去,可方一拉开门,冷不防地撞上一道半软不硬的冷墙,撞得她直往后仰。
下一刻,手腕被一把镬住,陆乘渊的声音随着夜风侵袭而来,悠悠凉凉,“这么晚急着出门,可是要去找东西?”
第48章养子眼下你还要说不明白吗?
下一刻,陆乘渊的声音伴着夜风,自头顶侵袭而来,悠悠凉凉,“这么晚急着出门,可是要去找东西?”
听这意思,该是见过那半块玉佩了。
薛南星心头突地一跳,一股凉气窜到了天灵盖。她没想到陆乘渊这么快就回府了,更没想过他还会折返至降雪轩。
薛南星扯了扯嘴角,却实在笑不出来,只得举起手中的验状“唰”一下挡在二人中间,隔开她的心虚,“验状,属下正打算给王爷送去。”
只听对面那人凝眉嗤了声,负手往屋里迈去,“方才走得匆忙,本王思来想去,担心你着急,见时辰也不算太晚,便亲自送过来给你。”
陆乘渊不紧不慢地说着,右手虚握着抬至空中,缓缓一展,微凉的白光一晃,掌下便多了半块玉佩。
长指勾着玉佩上的绳扣,薛南星却只觉勾在了自己心口,整颗心不由“咯噔”一下。
她不露声色地沉了口气,指着悬于空中的那道冷光,惊呼道:“属下这玉佩……怎的会在王爷这儿?”一对杏眸越睁越圆。
不及陆乘渊开口,她又道:“是了是了,昨夜手忙脚乱,定是匆忙间落在王爷书房内了。嗐,属下真不该,竟劳烦王爷亲自走一趟。”说着就要伸手去取。
可上手一抓,扑了个空。
再定睛看时,玉佩已经被陆乘渊收回掌心里。
陆乘渊旋身坐在圈椅里,握着玉佩的手搭在椅把上,一手把玩着,一边轻描淡写地道:“本王见这昆仑佩只得半块,十分有趣,想必背后的故事更有趣。本王既然都来了,你不打算说说吗?”
他神色淡然,见薛南星张了张口不说话,索性将玉佩往案桌上一搁,接过崔海奉上的茶,慢悠悠地吃了口,又慢悠悠地道:“不着急,想仔细了,慢慢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