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东的宝昌阁内,檀烟如缕。
沈福一身利落的青布短褂,迈步而进,行至长柜台前。他从怀中取出包裹,“掌柜的,烦请过目。”
柜台后,须发皆白的老掌柜抬起眼皮,浑浊目光在沈福脸上停留了一瞬,又落在保契上,眼睛随之忽地一亮:“这东西可不一般。”
沈福压低声音道:“可不是,所以找您来看呐。”
老掌柜背脊立即挺直,伸手取过一方素净的白绸布垫在契书下,然后拿起案头那柄黄铜镜,凑近了光源,凝神细看起来。
沈福垂首肃立一旁,屏息凝神,目光紧跟着他的动作,不发一言。
半晌,掌柜终于放下铜镜,缓缓吁出一口长气,将保契重新用油布包好,递还给沈福:“确系真品无疑。”
沈福紧绷的肩头终于放松下来,郑重接过包裹,再次贴身藏好,掌心递上沉甸甸的银两,“有劳老掌柜,沈福代我家老爷谢过。”
没有多余的寒暄,他转身离去,很快消失在宝昌阁外熙攘的人流中。
宝昌阁内,老掌柜枯瘦的手指在柜台边缘轻叩三下,身旁侍立的小厮见状,立刻躬身凑上前来。
“去后头鸽房,传信回府,沈裕之的人来了。”
“是。”
日落西山,数点乌鸦驮着半轮熔金闯进雕甍飞檐。
易府书房内,易望林正靠在太师椅上,眼眸半阖,手中把玩着一对油光水亮的文玩核桃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
房门被轻轻推开,管家轻步走了进来,停在椅子旁,微微躬身道:“老爷,宝昌阁的信。”
易望林手中的核桃停顿了一瞬,眼皮抬都不抬,“嗯?”
管家将纸笺奉到他手中,易望林抬手接过,纸笺展开,上头写着八个字:“保契验真,沈福已离。”
他捏起纸笺,靠近烛火,白纸瞬间燃成灰烬。
书房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死寂,只有易望林手中核桃的声响,却比方才缓慢许多,沉重许多。
他轻轻摇了摇头,叹息声裹着似真似假的惋惜:“你说,现在的后生,为何放着阳关道不走,偏偏要去挤那独木桥?”他像是在问管家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管家垂首侍立,头埋得越发低,大气也不敢出。
易望林重新靠回椅背,目光投向窗外昏沉天幕,核桃在掌心又恢复了规律的转动,“既如此,就照例去办吧。”
“是,老爷。”管家心领神会,无声地退了出去。
城东行会的局面已经逐渐稳定,杨柯早早交代好了诸多事宜,便乘上马车,赶回皇宫。
车驾甫停,她便提着裙裾一路小跑,直奔武华殿的方向去。
待回到武华殿,离书房尚有数十步之遥,便听里头传来高低错落的议事声。
“字据呢?那人与易府通信,难道一封都找不到?”宇文泰熟悉的声线穿透而来,带着令人敬畏的威仪。
“殿下,他归户部管辖,有些文书……我等实在无权调阅。”
“宣王那边是何态度?”
“宣王已遣暗卫跟踪,只是……”大臣言辞吞吐,“具体探得什么,还尚未得知。”
“此事本王会去和他交涉,都先退下吧。”
话音落下,杨柯已绕过影壁,只见宇文泰眉间紧蹙,抬手重重揉了揉眉心,深深吁出一口长气,疲惫之色难掩。
杨柯放轻脚步,溜到他身侧,掌心还未触到他肩膀,他已骤然回身,原本覆满疲惫的眼眸瞬间亮起惊喜之色。
杨柯露出狡黠一笑:“我道此计无愁可消除,原是才下眉头,又上心头呢。”
宇文泰闻言失笑,牵起她的手道:“兵部诸事,总有各种难处。”
见他眼中阴霾尚在,杨柯佯装惊讶道:“堂堂羲王殿下,居然会被这些事难倒?我看啊,是故意装可怜,想让人多哄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