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这场战争,他已经输了。
真正的历史,从来不是由胜利者书写,而是由幸存者铭记。而一旦记忆觉醒,任何权力都无法将其彻底抹杀。
又是一年清明。
江南小院梅树繁花似雪,忆莲亭亭如盖。苏婉儿拄杖立于花下,身后跟着十几个孩童,皆是邻家子弟,个个手持纸灯,上面写着他们亲人口述的真实往事。
陈知远也来了,带来最新编成的《千秋实录?续编》,封面烫金四字:“众生有声”。
“您要讲吗?”他轻声问。
苏婉儿摇头:“今天,轮到孩子们说了。”
于是,最小的那个女孩走上前,举起纸灯,清脆地念道:
“我太奶奶说,她小时候住在长安西市,每天都能听见一个男人在墙外大声读书,不管刮风下雨都不停。守卫赶他走,他就换一条街继续读。后来才知道,他在背《春秋》,怕大家忘了什么是是非。有一天,他不见了。但很多人说,夜里还能听到读书声,从地下传来……”
众人静默。
忽然,一阵风过,满树梅花纷纷扬扬落下,恰好覆盖在每一盏纸灯上,宛如为记忆加冕。
苏婉儿仰面而笑,泪光盈盈。
她知道,宁平一定也在听着。
而在遥远的黄河岸边,一位牧童正将一包骨灰撒入激流。那是终南山僧人李琰的遗愿。骨灰入水刹那,水面泛起奇异金光,顺流东去,所经之处,渔夫听见水中传来低吟:
>“罪不在民,在庙堂;
>痛不在身,在遗忘;
>今日我随波而去,
>明日汝在梦中相望。”
与此同时,敦煌第七窟前,新立的石碑旁,一名盲童伸手触摸“记忆即光,人心为灯”八字,指尖划过刻痕,忽然咧嘴笑了:
“我看见了。”他说,“好亮啊。”
没有人知道,那一夜,全国一百零八座“记忆祠堂”同时亮起长明灯,无风自燃,彻夜不熄。
也没有人注意到,海心镜碎片最后残留的一丝蓝光,在苏婉儿窗台悄然融入那片金光花瓣,使其微微震颤,继而飘起,随风而去,不知所踪。
多年以后,西域商旅传言:在帕米尔高原某处雪峰之巅,有一座无人知晓的石殿,门楣刻着“忆门”二字。每逢月圆之夜,殿内便传出朗朗诵读声,仿佛千万人在齐声讲述同一个故事??
关于一个女人,一个男人,一本书,一盏灯,和一场永不终结的春天。
而在江南,在每一个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小院,苏婉儿仍会煮一碗莲子粥,放在梅树下的石桌上。
风吹过,粥面微漾,仿佛有人轻轻吹气。
她总是笑着说道:“慢点喝,还热着呢。”
然后,独自吃完两份。
因为她始终相信??
爱从未离去,只是换了模样陪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