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青叶仔细审阅着陈屿的获奖事迹材料。
“该员工入职半年多来，专注深耕新区建材市场这一传统难点区域。面对诸多对金融机构持不信任态度的硬骨头商户，他坚持走访，以务实诚恳的态度逐步赢得信任。”
。。。
方青叶将球杆轻轻靠在肩头，目光掠过湖面泛起的薄雾，远处山色空蒙，几只白鹭掠过水边芦苇。他没有立刻回应马芸的话，而是缓缓迈步走向下一洞发球区，脚踩在修剪得如地毯般平整的草皮上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“蔡鸣娟说得没错，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传入三人耳中，“试点扩到申城，确实会影响财报数据。骑手成本每单增加三块七毛二，按日均八十万单算，一个月就是九千多万。这还只是社保支出，后续培训、调度优化、应急机制全要跟上。”
沈南朋微微颔首：“短期亏损可以承受，关键是市场怎么看。投行那边已经开始问了，为什么饿了么要在IPO前夕搞这种‘自我加压’的动作？他们更习惯看到的是利润美化，而不是主动背负包袱。”
“所以我才约你们来打球。”方青叶停下脚步，转身面对二人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，“不是为了说服谁，而是想让你们亲眼看看??我这个人，什么时候做过只图眼前好处的事？”
马芸眯起眼，手指轻敲球杆握柄：“你在静海试点三个月，用户留存率上升6。3%，投诉率下降41%，骑手离职率砍了一半。这些数据我都看了。可那是静海，一个三线城市。申城不一样，两千万人口，五万骑手，监管尺度、舆论热度、资本关注度，全是另一个量级。”
“正因如此，才更要现在做。”方青叶语气平静，“我们不是在做慈善，是在建系统。未来的本地生活战场，拼的不是谁补贴多，是谁的履约网络最稳、最可持续。今天多花一块钱保障骑手，明天就能少花十块钱处理罢工、舆情和政府约谈。”
蔡鸣娟沉默片刻，忽然问道：“那你打算怎么对外讲这个故事？投资者不会听你谈理想，他们要看ROI。”
“那就给他们看模型。”方青叶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，递给三人，“这是我们和北大光华合作做的五年成本收益模拟。前两年年均多支出2。8亿，第三年开始反哺主业??配送准时率提升带来客单价增长，骑手稳定性增强降低招聘培训成本，品牌美誉度上升吸引高端商户入驻。第五年综合净收益转正，第六年预计拉动平台估值溢价12%以上。”
沈南朋快速翻阅几页，眉头渐渐舒展：“你们连商户端调研都做了？”
“每个环节都有数据支撑。”方青叶点头，“这不是情怀驱动，是战略投资。就像当年阿里砸钱建菜鸟，没人看得懂，十年后才发现那是整个电商生态的地基。”
马芸盯着文件末尾的图表良久，忽然笑了：“你这招够狠。一边用数据堵住投资人嘴，一边用‘行业标杆’的姿态抢政策话语权。等别家被迫跟进时，你已经跑出两个身位。”
“青叶总越来越会打组合拳了。”蔡鸣娟也将文件递回，眼神多了几分欣赏，“不过港交所那边，恐怕还是会有人拿‘盈利能力不确定性’说事。”
“那正好。”方青叶收起文件，重新拿起球杆，“让他们质疑。只要我们坚持推进，媒体自然会把这件事炒成‘新经济企业社会责任典范’。到时候不是我们在求上市，是资本市场求着我们挂牌。”
众人皆笑。
午后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球场上，暖意渐生。接下来的几个洞，四人打得轻松许多，话题也从商业转向往事。
“说起来，”沈南朋在一记漂亮的切杆后抬头问道，“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第一次见面吗？就在杭州这附近，一家破茶馆，你找我聊团购站代理权，兜里揣着不到两万现金。”
方青叶也笑了：“记得。你当时说‘小地方出来的孩子，胆子倒是不小’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马芸插话，“谁能想到，当年那个连PPT都不会做的小镇青年，现在坐拥几十万骑手大军，连国家发改委的人都要请你吃饭？”
“运气好罢了。”方青叶谦虚一句，随即正色道，“但有一点我一直没变??我不信风口，只信基本功。别人追GMV，我在练组织力；别人烧钱拉新，我在搞骑手宿舍。”
蔡鸣娟若有所思：“所以这次试点，也是你整个管理体系的一次压力测试？”
“正是。”方青叶点头，“组织能力看不见摸不着，但它藏在每一次危机应对里。比如去年台风天，宁波骑手全员在岗，靠的就是平时积累的信任。这次扩试点，我要看总部决策能不能穿透层层架构直达一线，要看区域经理有没有担当，要看HR和财务能不能协同作战。”
沈南朋感叹：“难怪你说要亲自督战。这哪是推社保，分明是在打磨一把刀。”
“刀刃朝外之前，得先磨好刀身。”方青叶淡淡道。
夕阳西下时，十八洞结束。方青叶总成绩低于标准杆一杆，在四人中位列第二。岳凯早已候在球车旁，递上热毛巾和温水。
回到房间稍作休整，方青叶换了身深灰色羊绒衫，准备赴晚宴。刚坐下喝茶，手机震动，是一条微信。
【王晨阳：字节跳动内部会议纪要已整理完毕，关于TikTok欧洲合规整改部分特别标注，请您查收。另，张一鸣希望本周能与您通一次电话，议题涉及东南亚市场协同。】
他回复了个“好”字，放下手机，望向窗外。暮色中的富春山居宛如一幅水墨画，静谧中藏着磅礴生机。
晚宴定在度假村内的“望湖轩”，包厢临水而建，可俯瞰整片湖泊。除原班人马外，还多了两位??红杉中国的周宏江，以及高瓴资本的李哲然。这两家分别是饿了么的早期投资人与重要持股方，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。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，周宏江率先开口：“青叶啊，我们这些老股东一直支持你，但最近确有基金LP提出疑问：为何不在最后阶段再推出社保计划？哪怕推迟半年，也能给股价留出更大空间。”
方青叶放下筷子，直视对方：“周总，您投饿了么的时候，看中的是什么？”
“当然是增长潜力和团队执行力。”
“那我现在做的事，是不是在强化这两点？”
“道理是这样……”
“可如果为了上市漂亮一点，我就把该做的事往后拖，说明什么？”方青叶语速不快，但字字清晰，“说明我对自己的模式都没信心，只能靠粉饰财报骗估值。那样的公司，配得上各位的信任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