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荒谬感淹没了杨柯的心,她木然地呆在原地,沉默不语。
沈澜之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和痛苦,没有转头,只是从颈间解下一串乌木佛珠,动作轻柔却郑重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她拉起杨柯的手,轻轻放在她的掌心,“菩提本无树。”
杨柯一怔,听到这突兀的禅语,茫然地看着她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沈澜之却没有解释,慢慢站起身,对着菩萨像深深一拜。当她直起身,转向杨柯时,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刚才那句从未说过。
“杨大人日理万机,想必还有要事在身吧,”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疏离和平静,“贫尼明镜,就送大人到这了。”说完,便转身离开,一步步踏入殿后那幽深的回廊之中,只余下残留的冷香。
杨柯独自跪在蒲团上,怔忪地凝视着手中那串佛珠,它漆黑,冰凉,沉重。
殿外雨声渐急,寒意更深。
驱马回到皇宫,杨柯前脚刚进观云阁的大门,后脚便收到景泰宫的消息:宸妃召见。
三月时间过得如此之快,体内的那颗牵机丸又开始蠢蠢欲动了。
杨柯刚踏进主殿,便看见宸妃斜倚于屋子中央的贵妃榻上,手里衔着一块七返膏,正欲送入口中。
“参见娘娘。”站定后,杨柯朝她恭敬地福身行礼,目光低垂,看不见任何情绪。
“你来了。”宸妃慵懒抬手,殿内侍立的众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鱼贯退下,房门轻轻合拢,将内外隔绝。
“不知娘娘唤臣前来,有何吩咐?”
宸妃并不回答,反而慢条斯理地将七返膏放入口中,细细品味片刻,才抬眼看向杨柯,状似随意地问道:“上次服下牵机丸,是什么时候的事了?”
杨柯道:“回娘娘,三月前。”
“哦?”宸妃微微挑眉,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,“这么快,竟过了三月。”
杨柯笑着讽刺道:“娘娘日理万机,自然记不得这些小事。贵人多忘事也是常理。”话毕,她微微抬眼,目光清亮地迎向宸妃。
宸妃也笑了笑,但眼里却冰冷无比:“三月之期已到,按理,是该给你解药了。可是柯儿,你近来的所作所为,实在让本宫为难。”
她缓缓坐直身体,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,“你是本宫的人,这次新政,你办得确实漂亮,为泰儿、为本宫挣了脸面,本宫理应重赏。”她顿了顿,“可上一回勤政殿上,你顶撞陛下,惹得龙颜大怒,甚至泰儿也被拖下水,为你担了干系!你说说,本宫是该赏你,还是该罚你?”
杨柯看着她刻意蹙起的眉头,心中怒火渐燃,但她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怒火,缓缓道:“娘娘息怒,陛下圣明,并未追究,殿下如今亦安然无恙,娘娘也可放心。”
宸妃淡淡地接道:“本宫倒是想放心,但此事不能就这么过去。”
“娘娘觉得,应当如何?”
宸妃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,“一次犯上,便有第二次。你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,风头正盛,更易得意忘形。这一次是鞭刑,下一次是什么?本宫岂能看着你屡屡冒险?”
杨柯垂下眼睑,掩住眸中冷意:“多谢娘娘好意,上次的教训,臣已经牢记在心,绝不会再犯。”
“牢记在心?”宸妃陡然提高声调,“若没有彻骨之痛,何谈牢记?被关在掖庭三日,对你来说,不过是换个地方清净罢了。这算什么教训!”
“那娘娘的意思是?”杨柯抬起眼,直视宸妃。
宸妃瞬间收起怒意,转而浮出一抹令人心头发毛的微笑:“牵机丸的滋味,你还未尝过。其威力,不逊于一百道鞭刑。”她看着杨柯骤然煞白的脸色,笑容更深,“这才是真正让你牢记在心的教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