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十五,盂兰盆节之夜,长崎郊外一座唐式寺庙内灯火通明。
来自十一国的三十七位学者齐聚一堂,其中包括扶桑大学寮首席博士、高丽国史馆修撰、吐蕃译经大师等。李念身着素白衣裙,立于大殿中央,面前陈列着数十件文物原件与复制史料。
她并未一开始就讲述历史。
而是请一位盲眼乐师拨动古琴,奏响《照心引》。
琴声幽远,如泣如诉。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风中,全场寂静无声。
然后,她开口了。
“各位,今天我们不争论对错,不追究责任。我们只做一件事??**还原本该存在的声音**。”
她逐一展示证据:从沈无咎供词到赵伯通忏悔书,从周景和伪造星图到裴文渊遗书,再到李昭手绘画像与南宫氏铜铃。每一件物品背后,都是一个拒绝沉默的灵魂。
“有人说,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。可我想问:如果没有人记得李慎为何而死,谁来阻止下一个忠臣被毒杀?如果没人知道南宫萤如何被污名,谁来保护下一个敢于直言的士人?”
她举起那枚铜铃,轻轻一摇。
清脆铃声穿透夜空。
“这声音很小,但它存在。就像每一个普通人拿起笔写下真实的时候,就像每一个母亲教孩子认第一个字的时候,就像每一盏油灯在碑前燃起的时候??它很轻,但汇聚起来,就是雷鸣。”
会议持续三天。最终达成《长崎共识》:承认贞元年间存在系统性历史篡改行为;倡议建立“跨文明记忆联盟”,互相监督重大历史叙述的真实性;并决定将每年七月十五定为“照心日”,全球同步举行追思与阅读活动。
消息传回中原,朝野震动。
柳含章暴怒,下令全国搜捕“境外乱党代理人”,并将李念列为“头号逆犯”。可讽刺的是,就在通缉令张贴当日,京城三大书院学生集体罢课,手持《全史》围聚照心碑下,高呼:“我们要真相,不要驯化!”
连军营中的年轻将领也开始传阅《悔过席》。某夜,一位戍边校尉在给家中幼子的信中写道:“儿啊,为父今日读到一篇故事,讲的是百年前有个将军被人冤枉而死。我想告诉你,无论将来为官为将,切记四个字??**心镜常明**。”
与此同时,柳含章内部开始崩解。两名核心成员暗中投诚,供出“再造民心”计划全部细节,包括拟销毁的书目清单、操控科举试题的手段,以及准备嫁祸李念刺杀大臣的阴谋。
圣上终于震怒,下旨彻查影阁余孽。柳含章被捕当夜,试图服毒自尽,却被狱卒及时救活。临审时,他冷笑不止:“你们以为毁了我就完了?只要权力需要谎言,就会有新的影阁诞生。”
李念得知后,只回了一句:“那就让每一个孩子都学会分辨光与影。”
三年后。
《贞元全史》十二卷全部刊行完毕,共印十万册,遍及城乡。民间自发组织“读史会”三千余个,甚至出现了以讲解《异闻录》为业的“游学先生”。而在西北边境,一位老兵临终前留下遗言:“把我葬在能看见照心碑的方向。我要听着后人念史的声音,才能安心闭眼。”
李念回到了最初的地方??言城外那片碑林。
此时的照心碑已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块石头。周围新建了七座副碑,分别刻着李慎遗言、南宫萤奏疏、陆沉绝笔诗、沈无咎忏悔书、赵伯通证词、周景和自白、裴文渊遗书。中央主碑则镌刻着一行大字:
>**史者,民之心也。**
她放下手中的陶罐,里面装着最新整理的《归音录》手稿。抬头望去,朝阳正缓缓升起,照亮每一块石碑上的文字。
远处传来孩童朗读声:
“爸爸说,记住这些名字的人,就是在点亮一盏灯……”
风拂过树梢,似有万千回应。
她微微一笑,转身离去。
鞋印留在湿润的土地上,延伸向远方。
而那条路上,已有无数脚步跟随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