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江面起急浪,船身晃得厉害,阮凝玉便会吐整整半宿。
她已经很久没坐过船了,更何况是长途。
这时太阳初升,阮凝玉终于觉得好些了,她站在甲板上呼吸空气,一边裹紧了身上的夹袄。
他们这次随行只带了几个仆人。
此时谢凌正在船上,膝盖的旧伤盖着厚绒毯,翻看江南军情的手札。待见她指尖冻得有些发红,便放下手札,将她的手拢进自己掌心暖着,“再忍忍,过了这片芦苇荡,前面的水道能避风些。”
说着便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她,眉头紧蹙:“早知你会这般难受,我便不该让你随我去那战乱之地。”
阮凝玉却摇头道:“我相信你,你不会输的,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所以,你不要自责,好吗?”
她闭上眼靠在他胸口,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。
十几日的水程,有时候午后,细密的冷雨便会顺着风斜斜打在船板上,溅起一层湿冷的雾。
他读手札的时候,阮凝玉便靠着他的肩头入睡。
她忽然觉得,若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,也很好。
这些日子谢凌始终怀揣着心事,可她却不能替他分忧,为他抚平眉间的皱纹。
待水船航行至淮河时,此刻正好暮色漫过江面,江雾渐渐淡了,只剩残阳把粼粼水波染成暖金。
阮凝玉睡午觉醒来,却见船上铺了许多红绸布,如晚霞流淌,竟是谢凌命人安排的。
她移步船头,暮色正浸染江面。
水波轻摇中,只见相邻的乌篷船上,谢凌素白长袍临风而立。那艘小船缀满红绸宫灯,篷顶堆叠着新采的红菊与木芙蓉,灼灼花影在暮霭中摇曳,恍若浮在水面的胭脂膏。
阮凝玉心脏跳动,似乎隐隐预感到了什么。
谢凌立在船头,丰神俊朗,眼里荡漾着碎碎点点的温柔波光,却仔细一看,便能见到漆黑瞳孔深处那抹不开的偏执。
她驻足原地,屏息等待着。
暮色渐浓时,他的声音终于穿透江风:“凝凝,既然宗族不允……今日我便以这天地为媒,娶你为妻,你可愿意?”
没有三媒六证,没有凤冠霞帔,唯有苍天碧水为鉴。
明知这样的婚仪于礼法无凭,更没有任何律法效力,可他还是做了。
阮凝玉瞬间红了眼眶。
当乌篷船缓缓靠近,谢凌向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。
她轻轻将手搭上去,被他稳稳扶上轻舟。
一叶扁舟在江心轻轻荡漾,落日熔金,夕阳余晖染红江波。
他衣袂间萦绕着熟悉的檀香与药香,今日穿的是她亲手所绣的月白色云竹纹锦袍。
阮凝玉抬眸,便见到了他那锋利的唇,他的眉眼被晚霞揉得柔和,却一直看不清他眼里的深情,她只能看见她的倒影。
“我愿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