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一旦失败,便是诛九族之罪。”
“那就赌一次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冰冷而坚定,“为你,为那些再也无法开口的人。”
当夜,电闪雷鸣,暴雨倾盆。一支禁军小队突然哗变,宣称发现礼部尚书私通外敌,率兵包围东宫。与此同时,钟楼再次鸣响,依旧是九下,节奏与《朝阳歌》完全吻合。守卫惊疑不定,纷纷调兵应对,无人注意到两条黑影借雨幕掩护,潜入太常寺地库。
地库深处,铁门厚重,需双钥开启。谢允取出一枚龙纹铜匙,阮凝玉则嵌入“心音为证”铜印。机关启动,石门缓缓开启,迎面是一间圆形密室,中央悬浮着一卷晶莹剔透的玉简,周围九盏青铜灯自动点燃,照亮墙上八个大字:
**“声为政始,音即民心。”**
阮凝玉走近玉简,伸手触碰,刹那间,无数画面涌入脑海:上古时代,先民以音律测风雨、定节气、判刑狱;周天子设“采诗官”,巡游四方采集民谣,以此察政得失;汉武帝亲聆《陌上桑》,感百姓疾苦,遂减赋税……直至某朝帝王恐惧民声聚力,下令“焚谱禁唱”,音律沦为权力装饰,真相自此湮灭。
“这就是《天籁原典》。”谢允低语,“它不只是乐谱,更是治世之道。谁掌握它,谁就能重塑礼乐秩序。”
就在此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,整齐划一,至少百人列阵。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:“阮姑娘,别来无恙。多年不见,你竟成了祸乱朝纲的妖女。”
阮凝玉心头一凛??是太傅裴仲衡!此人乃三朝元老,表面清廉刚正,实则焚音令最大推手。其祖辈便是因打压民间乐官而获封爵,家族利益早已与“禁声体制”绑定。
“裴大人何必装模作样?”她冷笑,“您书房暗格里还藏着我母亲当年被判‘淫词邪调’的《莲心劫》原谱吧?听说您每夜独坐,都要偷偷听一遍。”
裴仲衡怒极反笑:“大胆!来人,放‘镇魂鼓’!”
鼓声骤起,低沉如雷,震荡空气。阮凝玉顿觉胸口压抑,气血翻涌??这是专克心音共鸣的邪器,能摧毁听觉神经,令人永久失聪。
千钧一发之际,谢允猛地将她推开,自己却被鼓波击中,喷出一口鲜血。他踉跄站起,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笛,拼尽全力吹响一段急促旋律??竟是《万籁志?序章》的变奏!
笛音穿透鼓浪,激起共振。刹那间,归晚楼方向传来回应:阿弦带领百名弟子齐奏《万象听心录》核心段落,桃夭弹拨断弦琵琶,春桃击磬引频,陈氏吹响骨笛……九地音流再度汇聚,形成一股无形声墙,硬生生抵住镇魂鼓的侵蚀!
密室内,《天籁原典》玉简光芒大盛,竟自行浮空旋转,投射出一道光幕,显现出历代被删改的史书记载:
-贞元六年,皇后亲制《安邦曲》,用于赈灾祈福,史书却记为“宦官献乐”;
-永徽三年,女乐官柳氏发明十二平均律雏形,却被诬“窃夫功”,削籍为民;
-昭宁八年,民间合唱《万家灯火》引发万人空巷,朝廷恐民心聚,遂定为“惑众之音”,焚谱三千卷……
证据确凿,铁证如山。
裴仲衡面色惨白,厉喝:“烧了它!全都烧了!”
士兵举火冲入,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阻拦??那是音波引发的气流扰动!紧接着,密室顶部裂开缝隙,万千萤火般的光点洒落,正是当年水晶镜碎裂后升空的“余音之灵”。它们环绕《天籁原典》,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。
阮凝玉趁机抱起玉简,与谢允一同跃入暗道。身后爆炸声起,整座地库开始坍塌。
三日后,一封匿名奏折呈至病愈的太后案前,附《天籁原典》副本及百余条被篡改史料对照表。朝堂震动,裴仲衡当场昏厥,次日被革职查办,其府邸搜出大量禁谱与虐杀乐人账册,证据确凿,满门流放。
太后召见阮凝玉,未言赏罚,只问:“你想要什么?”
她跪地叩首,答:“不要封赏,不要官位。只求陛下允许‘九音使’正式立碑于太常寺门前,并开放全国乐籍,凡愿习乐者,无论男女贫贱,皆可登记入学。”
太后沉吟良久,提笔写下诏书:
>“昔以声惧民,今以声醒民。自今日起,废除一切乐禁,设立‘心音书院’十所,遍及九州。每年秋分,举行‘万籁祭’,由百姓推选代表登台奏唱,直通天听。若有官员压制民声,视为欺天,斩立决。”
消息传出,举国沸腾。归晚楼门前人流如织,盲童、寡妇、戍边将士的母亲、被逐出家门的女伶……纷纷前来报名学乐。
冬至那日,第一场“万籁祭”在长安广场举行。百人合奏《万籁志》,千童齐诵《朝阳歌》,阮凝玉登台抚琴,谢允立于侧畔,手持断笛,静静聆听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于风中,天空忽然放晴,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。人群中有个小女孩仰头问道:“妈妈,为什么我觉得这首歌,好像早就听过?”
母亲含泪笑道:“因为它是你外婆唱给你姨婆的,是你奶奶哼给你爸爸的,是你曾祖母在田埂上一边割稻一边轻轻哼的……它从来就没消失,只是终于,有人敢把它重新唱出来了。”
阮凝玉望向远方,梅林深处,那株老梅在寒冬中悄然绽放第二度花期。花瓣随风飘至碑前,轻轻覆盖在新立的“九音使名录”石碑上。
碑文如下:
>“此九人,非贵胄,非权臣,皆出身微末,历尽劫难。然其心不灭,其音不绝。以痛为弦,以梦为谱,以身为桥,连通古今人心。故赐谥曰:黑月光??不争辉日月,却照彻长夜。”
风过处,琴声又起,不知来自何方,又似无处不在。
她轻声说:“母亲,桥还在,河有了名字,而我们,还在路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