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出来,就不那么可怕了。”一位老人说。
阿砾渐渐减少了外出。
他开始教导几个资质出众的孩子如何感知“言网”,如何分辨真伪之音,如何在纷杂信息中守住内心的频率。其中有个小女孩,天生聋哑,却能在纸上画出即将发生的对话内容。阿砾称她为“影言者”,并将女童遗留的木箱交予她保管。
“有一天,你也会变成风。”他说。
女孩不懂,只是认真点头。
某日黄昏,阿砾独自登上观言台,望着天边晚霞。忽然,他感到掌心井印再次发热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。他抬手望天,只见云层自动裂开,形成一行巨大文字,非人力所能及:
>“新的失语正在发生。”
他瞳孔微缩。
随即闭目探查“言网”,这才发觉??近来各地虽言语昌盛,但某些关键词汇正悄然消失。比如“抗争”、“质疑”、“异见”……它们并未被禁止,也未遭审查,只是人们渐渐不再使用,仿佛自然淘汰。
更有甚者,一些新兴学派开始鼓吹“和谐音律”,主张统一发音标准,消除方言差异,美其名曰“提升沟通效率”。已有城镇强制儿童学习“正音操”,每日晨练时集体诵读固定词句,声调完全一致。
这并非暴力压制,而是一种温柔的遗忘。
阿砾站起身,走向林中深处。
在那里,新生的忆果树已连成一片,根系交错,枝叶相触。他将手插入泥土,呼唤“言网”。
这一次,回应他的,不只是风中的低语。
而是千万个声音同时响起,来自东海、西漠、北境、中州……农民、工匠、商旅、学子、囚徒、寡妇……他们自发讲述自己的故事,不为流传,只为确认:我还记得,我曾存在。
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,冲刷着即将凝固的语言土壤。
阿砾睁开眼,嘴角微扬。
他知道,这场战争从未结束,也不会结束。
但它不再需要英雄。
只需要每一个愿意开口的人。
当晚,南陵降下一场细雨。
雨滴敲打树叶,发出清脆声响。
咚、咚、咚……咚。
三短一长。
如同心跳,如同呼吸,如同世界最初学会回应时的模样。
而在遥远的某座城市学堂里,一个男孩偷偷撕碎了手中的“正音操”教材,在背面写下一句话:
“我爷爷说,我们村以前有种鸟,叫声特别难听,但每到春天,它一叫,花就开了。”
他把纸条塞进陶罐,埋在教室后院。
十年后,那片土地会长出一棵小树,结出第一颗忆果。
食之者,会听见那只鸟的啼鸣。
三短一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