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子闭目,低声呢喃:“我回来了。”
她不是别人,正是苏禾。
当年那一场大火,并未烧尽她的魂魄。她的意识被“众忆之土”的力量所护,沉入遗忘之根的最深处,与千万被抹去的记忆融为一体。她在黑暗中行走八十年,一点一点唤醒那些被斩断的思念,修补断裂的情感脉络。她成了记忆本身,成了所有“不愿忘记”的集合。
冰窟,不过是她归来之路的最后一道门槛。
她睁开眼,目光如炬。脚下冻土再次融化,露出纵横交错的根系网络,每一根都闪烁着微弱光芒,那是尚未熄灭的记忆火种。她蹲下身,指尖轻抚其中一根,低声唤道:“李青山。”
刹那,一道虚影浮现眼前??是个年轻士兵,身穿破旧战甲,胸前绣着“北境戍卒”四字。
“在。”他敬礼,声音沙哑。
“你记得什么?”她问。
“我记得……我的娘亲每年清明都会给我做艾草团子。她说吃了就不怕鬼。我还记得,战死那天,天上飘着细雨,我和兄弟们唱着家乡的小调……没人喊疼,因为我们知道,疼过了,就能回家了。”
苏禾点头:“那你没死。只要你还记得,你就还在。”
她站起身,环顾四方。这片土地曾埋葬过十万无名将士,他们的故事从未被记录,他们的牺牲从未被歌颂。但她知道,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提起他们,他们就依然活着。
她举起枯枝,那半块红布随风扬起,如旗招展。
“从今往后,我要让每一寸土地都长出记忆的花。”
话音落下,整片山脉微微震动。地底深处,无数名字冲破封印,顺着根脉奔涌而上。山野之间,忽有星点红光破土而出??是忆星莲,一朵接一朵,在晨曦中静静绽放。每朵花蕊之中,浮现出一个名字,一段生平,一句遗言。
牧民赶来跪拜,猎户驻足凝望,连过往商旅也为之动容。
而在南方,共忆台迎来了第七十届清明大典。
今年的参与者格外多,不仅有百姓携遗物而来,更有来自各地的学者、画师、乐人齐聚一堂。他们带来了新的方式:有人用陶土塑像,还原逝者容貌;有人以丝线刺绣,再现往昔场景;还有人谱曲成剧,在台上演出那些尘封的人生。
沈砚坐在轮椅上,由弟子推至台前。他已经一百零三岁,双目失明,耳朵也听不太清,但手中那支朱砂笔依旧紧紧攥着。他知道今天会有很多名字要写,很多故事要续。
仪式开始前,一位小女孩走上台,手里捧着一本破旧小册子。
“爷爷让我交给您。”她说,“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。”
沈砚颤巍巍接过,虽看不见,却能感受到纸张上传来的温度。他用手指摩挲封面,辨认出三个字:《庶忆录》。
正是三十年前,那位途经记耕庄的史官所著的第一卷原本。
“孩子,你爷爷是谁?”他问。
“陈石头。”女孩答,“他是青犁村陈九郎最小的儿子。当年他才五岁,躲在灶台后面活了下来。”
沈砚浑身一震,老泪纵横。
他颤抖着翻开首页,口中喃喃:“丙午年大旱……陈九郎应役修渠……暴雨突至,堤溃水涌……”
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挖出来的。
他忽然抬头,对着虚空喊道:“苏禾!你听见了吗?他们回来了!他们都回来了!”
没有人回应,但风忽然停了。
紧接着,共忆台中央的无弦琵琶自行一震,奏出一个单音??清越悠长,宛如初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