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实证明,转移注意力是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。
整个翻窗子的过程中,雪茸安安心心地做着一只鸵鸟,只顾埋头,一动不动。那所谓摔死兔子的高度、下落的失重感、移动时的感知,统统感受不到,他唯一想着的事情只有俩字——真好。
雪茸一直闭着眼,用心感知着世界的美好,直到头顶传来闻玉白的声音:“到了……你还好吗?”
那美好的世界在顷刻间抽离,雪茸恍惚地睁开眼,这才听到闻玉白松了口气:“还以为你被吓晕了呢。”
“嗯……没有。”雪茸被人轻轻放回地上,眼前已经是隔壁他不曾涉足的档案室。
这么快,雪茸伸手,兔子洗脸似的抹了抹脸,难免心生遗憾——这也太快了。
虽然雪茸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永远很多,但只要双脚落地,便就知道要收心去干正事儿了。
此时,眼前是一排排高高的柜子,每个柜子上都根据字母顺序贴了对应的检索标签,从每个学生、老师的档案资料,到每年、每月的巡检日志、再甚至是食堂的账单,都在这里十分严谨地封存着。
雪茸随手抽出一张档案袋,袋子上面严格地写着保密级:只有持相关证件者才有权限在管理员的陪同下查看。
雪茸又瞥了一眼他们刚刚翻进来的窗户——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没经过管理员的允许,自己更是连相关证件都没有。没有允许、没有证件、没有陪同就是没有任何权限,更是没有上限,是彻彻底底的自由人,是全场所有档案免费畅读!
这不比造假证从正门被人盯着查资料舒服多了?这么一想,这一次翻窗户可真是连吃带拿、赚大发了!
他小心翼翼地绕到了走廊边,这里的视野正好能看到门口,那披着黑衣的怪物管理员正背朝着他们,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。
闻玉白来过一次,比雪茸更熟悉档案室里的构造。在兔子走走停停、边看边玩的时候,他已经径直来到了最里侧的一排柜子前。
那排柜子单独放置着所有孩子的入院前身体检查结果,和每一年的体检报告。
他朝走廊那头的雪茸挥了挥手,那兔子便一路小跑着过来了。
虽然现在孤儿院里只有七个孩子,但从建院以来,活着长大进入社会的、被人领养走的、再到已经死去被埋在地底的,所有孩子每一年的体检报告,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数量了。
整整一排柜子被报告塞得满满当当,两人对视一眼,闻玉白打了个手势。雪茸立刻会意,两人一个从最早的开始正向翻阅,一个从最晚的倒序检查。
雪茸看的是从后往前,看的最新的体检报告。他快速取下几个孩子的档案,直奔着检查结果翻去——
米蒂:轻微营养不良,可食补缓解。其余正常。
佩妮:先天性异瞳,不影响视力。其余正常。
托米:行走时身体轻微摇摆,经询问为不良行走习惯,骨骼发育正常,可纠正。其余正常。
……
每个孩子肉眼可见的问题,在体检报告上都没有进行回避,但却很明显是在避重就轻,甚至是颠倒黑白——
米蒂肯定不仅仅只是营养不良,她蜡黄的面色和萎靡不振的精神,显然是有什么不算小的疾病在身。而佩妮那所谓“视力正常的异瞳”,实则整个右眼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。托米的体检报告更是扯上加扯,那孩子的整个右腿都要比左腿长一截,看上去像是髋关节发育的问题,能被强行解释成“不良行走习惯”,实在是离谱得有些好笑。
将这些档案看完归位之后,雪茸又在那一整排档案中,抽出了几份仔细翻阅。
已经失联的孩子,报告会被换成灰色的封面,意味着再不会增添内容。
他低头看了看封面上的名字——塔兰。那个传说中很聪明、能看遍整个图书馆的、已经变成亡魂的孩子。
入院的体检结果都是显示一切正常的,偶尔会出现咳嗽、体虚的症状,但都被解释成了受凉、疲劳等不痛不痒的问题。失踪前的最后一次体检报告也没有什么明显异常,只是报告的末尾有一行人工手写的字迹——
“检查时发现,该儿童存在下肢瘫痪的现象,院方解释为近期发生意外摔伤,并已经有了明显好转,具体情况待观察。”
落款是一串花里胡哨看不懂的签名,但名字后面印的是教会的公章,显然是教会来突击检查时留下的。
雪茸又看了看这行字下面的时间,果不其然,就是在塔兰留下字条、彻底失踪的前一天。
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——教会来突击检查时,塔兰早已经因无法告人的原因下肢瘫痪,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一下子引起了教会的注意,遂留下这行字打算彻查,院方怕被查出问题,便只能当着教会的面铤而走险,连夜让塔兰消失,并留下字条,造成了塔兰主动出走的假象。
一个下肢瘫痪、身体虚弱的孩子,要怎么做到连夜出走、在这样的山区消失得无影无踪?雪茸想到他们慌不择路、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样子,觉得可悲得有些可笑。
提到字条,雪茸忽然想起了图书馆里那本写满怪异符文的厚书。
他转身打开塔兰的个人档案,翻开到了最后一页,查看那张他出走前留下的字条——
让他有些意外的是,这张字条上的字迹,居然和那本厚书上的批注一模一样。
难道真是那孩子临走前自己写的?还是说,那本厚书上也根本不是他的字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