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玉白侧目扫过他的脸,接着又撤回目光:“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。”
雪茸回过头来,透彻的眼睛里跳着两簇小小的火光:“嗯?”
“像你这样的……狠人,会为了别人的苦难而伤心难过吗?”闻玉白的声音轻轻的,落在狭长的走道里,像一串洒在井中的铁钉,“比如埃城地下的受害者、薇薇安和贝姬、还有……这些孩子。”
雪茸的脚步顿了顿,接着继续平静地向前迈着:“这是什么问题?”
闻玉白以为这人又要说什么“别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”、“他们的苦难又不是我造成的”,诸如此类人神共愤的畜生话,可没承想,他却轻轻来了一句:“我的心又不是铁做的。”
闻玉白有些讶异地望向他,烛光将那人的轮廓描得有些发虚,像是个快融化在夕阳里的影子。
直到这时候,闻玉白才察觉到这人内心有种微妙的别扭——他或许确实是个极度理智的人,会为了目标和利益果断斩除一切情感上的阻碍,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同情心、同理心,更不代表他在做决断的时候,不会感受到痛苦与纠结。
果不其然,一说到这样的话题,雪茸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大自然。闻玉白忽然觉得他有些幼稚,从某些方面来说,他也只是个连自己的情绪都捉摸不透的孩子罢了。
闻玉白决定率先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,于是转过头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兔耳朵。如他所料,雪茸立刻全身僵直,脸到脖子根一下子唰得通红,一边躲着还一边喘着气,睁着眼睛瞪他,眼眶里都快溢出眼泪来。
闻玉白直直盯着他的脸,脑海里很畜生地闪过一句感叹:……好色。
每次摸他耳朵他都是这个反应,叫闻玉白都忍不住面红耳赤,可偏偏每次看到他这耳朵,自己根本就忍不住……
可真是不对劲!
好在一路委屈巴巴护着耳朵的雪茸也顾不上别扭了,步伐都快了些,两个人很快就走过了这条长长的走道。
直到走到走廊的尽头,雪茸忽然定住了脚步,接着抬手指向一间厚厚的门:“有声音!我听了!是米蒂!!还有其他人!”
走廊尽头的那扇门,很显然是做了很周密的隔音处理,闻玉白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,但既然雪茸说了,那一定就有。
没想到米蒂还活着,两个人快步走到门前,雪茸低头看了一眼那门锁,眉头一皱:“这锁比较复杂,能开,但是会慢一点……”
话音还没落,闻玉白便站到了他的面前,双手握住那把锁的两端。眼看着他小臂上的肌肉紧绷起来,还没等雪茸反应过来什么,就听“咔嚓”一声——那人生生将这把铁锁,撕、碎、了。
见他大气不带喘地将那锁的残渣丢到一边,雪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:“你……?!那你刚刚怎么不……?!”
闻玉白一边推门,一边平静道:“你不是想多发挥发挥价值吗?”
“轰隆”一声,小臂厚的大门被闻玉白生生推开,刚推开一个小缝时,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嘈杂,有哭声,有说话声,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。
紧接着还有“哒哒”跑来门口的拖鞋声,似乎是很雀跃地想要迎接进门的宾客。
门再推开时,门内的人看到了门外的脸,一瞬间,跑到门口的脚步声止住了,接着这静默就像传染一般,迅速覆盖了整个房间。
“哗”地一声,门彻底打开,映入眼帘的,是一个教室大小的大通铺,通铺里摆了十来张病床,病床上稀稀拉拉躺着六七个孩子,他们有的瘦削得只剩一个骨架,有的被纱布一层层地包满了全身,还有的已经没有了四肢,只剩一个躯干孤零零地躺在床上……
跑来开门的,正是失踪依旧的米蒂。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,手里抱着一只崭新的玩具熊,面色却比先前看起来好些,除了比先前更瘦、脸色更黄一些,身体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大碍。只是看到门口的闻玉白,顿时吓得面色苍白,顿时哭着躲了起来。
而孩子们的旁边,一个面部五官扭曲、身形还有些佝偻的女人,手里正拿着玩具。她眼神呆滞地望着门口的来人,似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,直到米蒂哭着躲到了她的身后,她那比目鱼一样的五官忽然皱了起来,继而发出一声愤怒地嘶吼。
眼看着这行动笨拙的女人直朝门口扑来,闻玉白抬手将雪茸挡到身后,全身也同时进入了战斗状态。
正当他打算一个过肩摔将人直接掀翻时,房间的一个隔帘后,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:
“回来,克莱尔,回来。”
那少年的声音轻轻的,似乎有些无力的柔和,但却像一根缰绳般瞬间把女人的动作勒停在了原地。
“咳咳……”一串压抑的咳嗽声从隔帘后传来,接着就是木轮滚动的吱呀声响。
下一秒,一个皮肤白皙、身形瘦削的少年,乘着轮椅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。
少年弯着眸子,礼貌地向他们欠了欠身:
“你们好,我是塔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