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贵的“神选之子”就是这样的待遇,换谁心里都会有落差。可即便有人已经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||吟,那一份莫名坚定的信仰,却依旧支撑着所有人,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埋怨。
雪茸根据高度简单目测,飞艇上升至少有半天时间,这些人一直这样站着、挤着,此时生理和心理应当都已经到了极限。
有那么一瞬间,雪茸感觉下面站着的,是满满一车丰腴的牲畜,正被满满当当塞进车厢里,摇摇晃晃地拉进屠宰场。只是牲畜或许还能感知到自己命不久矣,这一群被圈在信仰之下的人,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走向何处。
雪茸站在楼梯中央,向楼下扫视了好一阵子,既没办法当着所有人的面撬锁开门,也觉得没必要主动挤进那密不透风的罐头里,于是便早早收回步子,转身又回到了自己房间所在的三层。
他转身的脚步极轻,完全没有惊动那俩位正在聊天的修女,于是他快速在一间间房门口经过,打量着房门上的名字。
这些名字是用木牌雕刻上去的,是长期固定的私人房间,雪茸猜想,住在这里的,应当就是教皇的左膀右臂,是协助他筛选、运输“神选之子”的关键执行人物。
雪茸挨个儿打量起来——
爱德华·乔森、格雷戈里·卡尔文、柯林斯·肯特……还有最新刻上去的闻玉白。
雪茸并不擅长记人名,但看到这些名字的时候,还是不由地睁大了眼睛。
爱德华·乔森,是大陆的总审判长,所有犯下罪行之人,最终都将由他一手处置。雪茸记得他,是因为他们几人的通缉令,就是这家伙高高挂在大陆的各个角落的。
格雷戈里·卡尔文则是大陆医疗总署的署长,他掌管大陆的全部医疗资源,自己最早服用的那些屁用没有的心脏病治疗药物,也都是由他签字配发下来的。
柯林斯·肯特,这个名字雪茸不太熟悉,只是这个名字下面有个十分模糊的、被横线划掉的、他十分熟悉的名字——马丁·帕特里克。
这是斯凯立顿孤儿院的前校长,是那个被猎犬咬死、临死之前还给自己留了纸条的老马丁。雪茸看着那个被划掉的名字,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马丁院长的名字和其他名字一样,是被雕刻在木质的门牌上的,刻痕十分老旧,看起来已经至少有二十年的年头了。
也就是说,二十多年前,老马丁甚至在蒸汽飞艇里都有自己的房间,而他极有可能是看到了机械之心的真相。
而他当时给自己留下的字条是“死”,是不是就意味着,这些生病的孩子被送往机械之心之后,迎接他们的不是神明带来的希望,而是绝望与死亡。
所以老马丁才选择放弃蒸汽飞艇上的房间,回到大陆上,带着斯凯立顿孤儿院彻底搬迁,并从此只接收身患重病的孩子,甚至还为了他们犯下走私的重罪,险些因此命丧黄泉……
雪茸倒吸了一口气,这一刻,关于孤儿院的种种谜团,似乎都被这个被刀划掉的名字串联起来,而机械之心的真相,也似乎离他越来越近。
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,所有被送上机械之心的人,最终都会迎来死亡,那会是以什么样的方式,又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,又凭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?
他听着四处回荡着的锅炉的轰鸣声,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。准确来说,这个猜测他很久之前便已经产生,只是在这一刻似乎和线索形成了闭环,让他忍不住全身都浸满了冷汗。
倘若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,那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挑战?自己有没有胜算?还能不能坚持到皇室攻打上来的那一刻?
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拐棍,全身轻微地颤抖着,可与其说是因为恐惧,倒更像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,让他的骨骼都控制不住地开始战栗。
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房间,闻玉白的名字之上,嘴角不禁微微上扬。
只要闻玉白在,他的底气就在。
不管前方是何等阻碍,也不论结局会是如何,他们一定能痛快地大闹一场。
这便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