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艇里到处都是眼线,雪茸能够四处探索的机会不多,只能假借透气四处溜达,尽可能地多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寻找线索。
很可惜的是,在有限的空间内,能派上用场的细节实在太少。整个飞艇内部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,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艘用于运输的货船,雪茸没有找到任何疑似餐厅、后厨的地方,三层的仓库内有少许的口粮,但仅仅只够三层的人简单吃一顿。
雪茸想着,又趴在楼梯扶手向下望了一眼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楼下拥挤的人群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致,因为不适而大声哭闹的孩童们也不再有出声的力气。雪茸想在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些后悔的表情,可遗憾的是他失败了。
哪怕在这样极端难受的环境之下,所有人的双眼中却都依旧保留着亢奋和期待,但因为生理上的极度透□□抹亢奋变得相当空洞,一双双涣散到无法聚焦的眼瞳中被强行点亮一簇簇火,仿佛误食了致幻蘑菇一般,追逐着不存在的虚幻,看起来诡异至极。
雪茸嫌弃地龇了龇牙,对楼下那群行尸走肉般的信徒生不出一丝同情。但他想,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应当都能活着登上机械之心,毕竟如果想要他们死,在刚一登艇的时候就完全可以就着密闭的空间将所有人毒杀,还能免除路途上的隐患。对方既然没有那么做,必定是需要他们活着。
此时此刻,他已经对机械之心的真面目有了些许猜测,一想到这里便忽然有些兴奋起来——他实在太期待这群人下艇之后的表现了。愚蠢的幻梦集体破灭的样子,一定滑稽得不得了。
雪茸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那群空洞抽离的人,他想,这群人倘若遭遇不幸,也全都是他们自找的,怪他们不听人劝、怪他们太过愚蠢。
阿丽塔已经用自己的命对他们发出警示,他们依旧执迷不悟、一蠢到底,那无论遭遇什么,就都是完完全全的活该了。
雪茸不禁冷笑出声——等到他们到达梦寐以求的神邸时,他们视若圭臬的神明,还会帮他们实现心愿、度过灾厄吗?
就在他趴在围栏边、垂着眸子,仿佛看一整页笑话一般看着那遭罪的人群时,一个脸憋得青紫的兽人小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小孩儿伸手挠了挠头顶的鹿角,用乌黑的大眼睛望着他:“姐姐,你为什么、为什么在上面?”
雪茸怔愣了一下,回过神来,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下一秒,怀抱着孩子的母亲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,抬头小心翼翼向雪茸瞥了一眼,道:“因为姐姐跟我们不一样,她是领导。”
雪茸看了那女人一眼,她没有左腿,左边的鹿耳朵也缺失了,看上去像是新伤。
这让雪茸想起了上一次神耀日上,被从母亲怀里单独带走的婴儿,相比之下,眼前这对母女,说是运气不好,是俩人都各有不幸,说是运气好,俩人因为不幸,至少这路上还能互相有个伴。
小孩儿挣脱开母亲的手,睁大了眼睛,气喘得更厉害了:“哇……姐姐、好、好厉害……”
雪茸微微皱起眉,不知为什么,看着这小孩儿的模样,他心里感觉十分不舒服。
一旁有年轻小伙安慰她:“你也已经很厉害啦,这么小就被选中上机械之心咯。”
但小孩儿还是锲而不舍地跟雪茸搭话,小鹿角在半空中直打颤儿:“那姐姐,我去机械之心上努力服侍神明,是不是也可以跟你一样,当领导……”
雪茸依旧没有搭理她,楼下的母亲转了个身,把孩子藏进怀里:“是呀,你好好努力,神明就会治好你的病,也会治好妈妈的腿,到时候就可以跟妈妈一起,过上健健康康的好日子啦……”
小孩儿一听,立刻开心地欢呼起来,嬉笑着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雪茸拧起眉,正打算转身回房间去,便听到人群中传来另一个人小声地叹气:“这条路,真的对吗?”
雪茸又忍不住冷笑一声,下一秒,人群中就传来那位母亲为难的低语:“对不对很重要吗,其实我们普通人根本没得选……”
没得选,才是大部分人的选择。雪茸离开的脚步顿了顿,转身之后,又悄无声息地抿了抿唇,但很快他又将这份异样的情绪抛在了脑后,悠哉悠哉准备离开了。
转身的档口,面上蒙着的面纱一不小心松了一些,雪茸立刻感觉浑身不适,心率加速、喉头水肿,好在他迅速做出弥补措施,在自己又一次不受控制之前重新将面罩戴好。
不出意外的话,应当是楼下人头上戴的花环导致的。
因为闻玉白的及时出手,雪茸的身边并没有花环,于是他从上而下照着人的脑门观察了半天,没觉得花环有任何异样,基本全是自己熟悉的、没有过敏史的花。可这对于自己来说毕竟是极大的风险,他决定尽快把这件事情彻底弄个明白,以防止之后成为隐患。
说干就干,雪茸立刻转身回到了三楼,先招呼来几名修女送来口粮,把自己填饱了,又卡着视角把口袋里也塞了满满当当以备不时之需,最后拿起一块饼干,几个机灵的走位来到了没有人看守的角落,用绳子缓缓吊到人群里,跟楼下饥饿难耐的人换来了一只他们头顶的花环。
显然,他低估了自己对这种东西过敏的程度,花环拿到手里的时候,雪茸便觉得掌心开始发烫起来,接着手指便有些发红发肿,他连忙戴上手套,又加固了蒙在脸上的面罩,直到把自己裹得像个采蜜的养蜂人,他才稍稍安心了些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