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李显忠多么悲愤,多么犹豫,时间也不会停止下来。
而他在这短短几日之内,终究还是做出了决断,亲率大军来到了楚州。
没办法,真的没办法。
从大的方面来说,忠于宋国就是李显忠的立身之本,他是根本不可能放弃的,也不可能拒绝一封由皇帝通过执签发的圣旨。
至于皇帝与宰执是否合法,那也不是他一个武夫该考虑的事情。
从小的方面来说,之前李显忠才是主持两淮军事之人,他的老部下遍布大军上下。
赵构担心李显忠抗命,方才将邵宏渊提拔到他之上,这也不代表着两淮大军已经被彻底清洗一遍。
时间上也来不及的。
如今邵宏渊靠着圣旨虎符带着淮西大军北上,算是标准的临阵换将,如果李显忠不随军行动,很有可能酿成更为严重的后果。
无论如何了,十一月三十日,五万宋国正军加上六万仓促征调而来的民夫于楚州誓师北伐,随后架设浮桥,渡过淮河,攻入山东境内。
“虞相公果真是深谋远虑,唉,可惜了。”
自从李显忠加入北伐后,邵宏渊就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,仿佛不世之功业近在眼前一般。
见李显忠面沉似水,邵宏渊也不在意,只是侃侃而谈:“你说虞相公是何时对飞虎子作后手的?就比如这些早就准备好的浮桥渡船,李太尉总揽两淮军事,难道虞相公就没提前通知一番吗?”
李显忠沉默半晌才点头:“自然是知道的,不过都只是知会到我这里罢了。虞相公从当日巢县大战之后,就已经下令准备了,当日北伐时那般迅速,不就是因为这些物早就准备好了吗?至于这些军卒………………”
李显忠转头,看向了正在通过浮桥渡河的士卒,叹了口气:“也终究是虞相公的遗泽罢了。
虞相公此次入洛攻晋乃是有全盘计划的。陆相公出关西,吸引西金主力;两淮大军则预先集结,随时应变。
而虞相公则要带领襄樊主力一路向北,攻下洛阳之后丝毫不停,进入晋地。
趁着东金主力与刘大郎厮杀时,一举攻破太原,以居高临下的形胜之地,压制河北,让刘大郎不敢妄动。”
李显忠转过头来,直视邵宏渊的眼睛:“而若是刘大郎不顾往日情面,撕破脸皮,与大宋争夺晋地。
那虞相公就会就地转攻为守,以形胜之地,生力军,消磨刘大郎的疲敝之师,并拖住汉军主力。
与此同时,我军就要出两淮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攻略河南山东。可如今………………”
寒风之中,李显忠迅速丧失了说话的欲望,只能在马上连连叹气。
邵宏渊此时方才听到虞允文的全盘计划,眼睛也不由得有些发直。
虞允文的战略构想到最后能不能完成两说,但此等以千里江山为棋盘,以数万大军为棋子,将各方势力都算进去的计划听起来就很靠谱。
总比自己那套趁着老虎打盹上去两棒子要靠谱的多。
想到这里,邵宏渊有些恼怒的说道:“李太尉,你为何不说与我?”
李显忠瞥了这一眼:“虞相公还在时,是为了保密。如今则是我是否说与你听,都无所谓了。”
见邵宏渊皱起眉头,李显忠却是嗤笑出声:“难道告诉你,你就能指挥的了成闵与吴拱?虞相公都得亲身到前线方才能成!
或者你与我一起抗旨?拒绝出兵进攻山东?!又或者你有撒豆成兵的本事,能跨过洛阳,直接让数万大军出现在晋地吓大郎一跳?
既然都做不到,我说这些与你作甚?”
李显忠说罢,也不再停留,直接带着自家仪仗旗帜登上了浮桥,向北渡河而去了。
这次北伐当真是仓促,若没有个总管之人率先到淮河以北,说不定就会出乱子的。
而到了夜间,全军渡河之后,最先察觉到军心不稳的依旧还是李显忠。
“总管,俺就不明白了,为何要在此时,莫名进攻山东?”帅帐之中,李显忠所部悍将李子远几乎失态:“而且是邵宏渊那厮为帅!他能打出什么名堂?!”
另一名悍将侯高朗同样皱眉:“总管,朝中果真有这般旨意吗?莫非是邵宏渊这厮矫诏?!咱们干脆用这个由头,将其宰了吧!”
哪怕再悍勇的宋军终究脱不了一个兵痞风范,这不,短短两句话之后,就有人想要火并了。
李显忠板着脸摇头:“小侯不要扯淡,是不是矫诏,老夫还能看不出来吗?”
李子远当即跺脚:“那这事就更不对味了,北伐北伐,嘿,不去北伐金贼,反而北伐到袍泽身上来了?!飞虎郎君怎么就成了叛臣?!虞相公怎么就成了叛逆?!官家怎么就疯了呢?!”
“我怎么知道?!”在心腹面前,李显忠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,暴怒出声:“我怎么知道为何会落得如此局面?!你以为我不急不怒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