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傍晚，许风吟独自坐在树洞博物馆外的长椅上，手中握着另一封未拆的信??来自苏念。她很少写信，这次却用了手写便签，字迹清秀而克制：
>“委员会最终放弃了升级项目。你的回复成了公开文件，很多人转发，包括那位匿名开发者。他说，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感到‘被听见’。
>我最近在整理早期共情系统的用户档案，发现一个现象：那些系统判定为‘高风险孤独个体’的人中，有68%从未主动求助，也不愿接受干预。他们不是不想好，而是害怕‘被理解’的方式不对??比如AI用温柔语气劝他们‘别哭了’，却根本不曾倾听他们为什么哭。
>我开始怀疑，我们当年追求的‘完美共情’，本质上是一种暴力。
>它不给人留悲伤的空间，也不允许沉默的存在。
>它把情感当作故障处理，而不是生命的一部分。
>现在我想申请调岗，去做一线倾听志愿者。
>如果可以，请让我加入‘回声计划’。
>??苏念”
许风吟读完，将信折好放入胸前口袋，抬头望向渐暗的天空。暮色如墨，第一颗星悄然浮现。他忽然意识到，苏念从未真正离开过这场变革。她一直在系统内部，像一根埋得很深的引线，等待合适的时机点燃改变。
第二天清晨，“声音邮局”迎来一位特殊访客。
是个穿藏青色工装的男人，约莫五十岁上下，头发花白，手指粗粝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机油痕迹。他站在门口，局促地搓着手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盒。
“我……听说这儿能帮人读信？”他声音沙哑。
许风吟请他坐下，递上一杯热茶。男人摇摇头，打开铁盒，取出一叠泛黄的电报纸和几张老式录音带。
“我是铁路信号工，姓李。”他说，“三十年前，我在西北一条支线值班。那天大雪封山，通讯中断，列车延误。有个年轻姑娘被困在车站，等不到回家的车。她写了封信，托我帮忙寄出，可后来……雪崩了，路断了，信也没送出去。”
他顿了顿，喉结滚动：“第二天清理塌方时，我们在碎石下找到了她。她手里还攥着那封信。”
许风吟心头一紧。
“我一直留着这封信，每年清明都想去她坟前念一遍，可我不敢。我怕我说不好，怕她听不见。直到看见‘我在日’的新闻，我才想……也许现在可以说了。”
他颤抖着展开那封早已褪色的信：
>“妈：
>今年又不能回家过年了。我知道你一个人吃年夜饭会难过，可我在支教，孩子们离不开我。
>昨天下雪了，特别大。站台上的灯一闪一闪，像你在厨房切菜时哼的小调。
>我买了糖炒栗子，本来想带回去给你尝，现在只能在这儿吃了。
>栗子很甜，你要是尝一口，一定会笑。
>对不起，又让你担心。
>但我真的很快乐。这里的孩子叫我‘姐姐老师’，他们会偷偷塞给我烤红薯，会在黑板上画我的笑脸。
>我想，这就是我想做的事。
>别太想我。春天来了，我就回来。
>??小芸”
录音机播放出当年车站广播的背景音：风雪呼啸，钟声断续，还有远处火车鸣笛的回响。当许风吟读完最后一个字，整个屋子静得如同时间凝固。那位老工人终于哭了，肩膀剧烈抖动，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，只是反复抚摸着那张电报纸，像在抚摸女儿的脸。
“她叫林小芸，”他哽咽着说，“才二十三岁，在甘肃一个村小教语文。当地人建了座纪念碑，刻着‘照亮山路的灯’。我每年都去，可从没敢提这封信……今天，我觉得她听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