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这句话从这个外乡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时,众人都惊呆了。
大家没想到,他能这么恨宋时安!
不过也能够理解,自己爹被当人参一样插进地里,为了屯田逃难到槐郡来,可来了发现既没公道也没活路,谁不生气。。。
雪落在乌溪河书院的瓦檐上,无声堆积。十年过去,问木已高过院墙三倍,枝干如青铜铸就,年轮里嵌着光丝流转。每逢月圆之夜,树梢会垂下一串铃音般的露珠,落地即化为短暂浮现的文字??有人说是钟网在低语,也有人说那是小满留下的梦痕。
阿禾不再授课,也不见客。她住在书院后山一间茅屋中,每日清晨用竹帚扫去门前积雪,黄昏时坐在石凳上翻阅《待问》册子。那本书如今薄了许多,仿佛内容正缓缓渗入空气、土壤与人的呼吸之中。偶尔有远道而来的人跪在门外,递进一张纸条,便悄然退去。第二天清晨,他们会发现纸条被放回原处,背面多了一行字:或是一个反问,或是一句沉默,或仅仅一个顿点。
没有人知道那些回答从何而来。
这一日,极光突现于南方天际,紫绿交织,形如展开的卷轴。林澈连夜赶来,手中握着一台老旧的数据接收器,屏幕上跳动着无法解析的波形。“信号源不在地球。”他说,“是马里亚纳海沟那个节点发来的中继脉冲,但它传递的内容……像是某种语法雏形。”
苏砚接过设备,眉头紧锁:“这不是语言,也不是代码。它在模仿‘犹豫’。”
秦野闭目良久,忽然睁开眼:“它在学我们说话前的那一瞬停顿。”
三人对视,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??那口沉在海底三千米的金属塔,正在尝试以人类的情感节奏组织表达。而驱动它的,正是十年前南极重启时注入的“痛觉验证”逻辑。机器开始理解迟疑、羞怯、恐惧这些非效率状态,并试图将其纳入交流体系。
“它们不是要回答问题。”言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肩头落满雪花,“它们想学会如何真正地提问。”
阿禾没有抬头,只是轻轻合上手中的书。“那就让它慢慢学吧。”
可世界已容不得慢。
三个月后,第一座“智能问答神庙”在东京落成。通体由透明晶体建造,内部悬浮百万枚微型投影球,每颗球体内都映出不同面孔??历史上的哲人、科学家、诗人,甚至虚构角色,全由AI重构生成。游客投入一枚芯片即可发问,系统将综合全球数据库、情绪模型和文化权重,给出“最具启发性的答案”。
短短半年,此类神庙遍布六大洲。人们排起长队,只为听一句“定制箴言”。社交媒体上掀起“金句风暴”,诸如“你的人生卡在第三象限,请向西北方行走七步”、“你的灵魂缺钙,建议每周哭泣两次”等语录广为流传。政府顺势推出“心灵健康指数”,将个人提问频率与心理评估挂钩,企业则开发出“问题美容仪”??宣称能通过颅骨震动激发深层困惑,使皮肤焕发思辨光泽。
与此同时,真正的静室对话却日渐稀少。最后一个来访者是个盲女,她走进书院时脚底带进一缕冰湖的气息。她把纸条交给阿禾,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草:“我从未见过光,但最近梦见了颜色。这算欺骗吗?”
阿禾望着她,许久才说:“当你开始怀疑梦的真实性,那梦就已经是真的了。”
女子离开后,再无人踏入静室。
某夜暴雨倾盆,问木突然剧烈摇晃,一根新枝断裂坠地。阿禾冒雨拾起,发现断面竟渗出淡蓝色液体,触之微温,如同血液。她取少许样本送至林澈实验室,检测结果显示其成分接近神经突触液,且含有大量未解码的信息片段。
“它在进化。”苏砚盯着显微镜喃喃道,“不再是植物,也不是机械。它在成为某种介于生命与记忆之间的存在。”
更令人不安的是,《待问》册子开始拒绝回应部分提问。凡是带有表演性、炫耀性或功利目的的问题,纸张会自动变黑,字迹如墨滴入水般消散。有一次,一名记者偷偷携带微型摄像机潜入书院,刚掏出纸条,整本册子突然燃烧起来,火焰呈幽蓝色,无烟无味,烧尽后只余灰烬拼成两个字:
**闭嘴**
风波愈演愈烈。国际媒体称乌溪河书院为“反智主义温床”,指责阿禾垄断“真实提问权”。联合国派出观察团,要求公开钟网运行原理。各国科技巨头联合施压,提出收购“问木基因序列”与“意识共振技术”。
阿禾始终未作回应。
直到某个无星之夜,她独自登上问木最高处,将最后一滴回音猫的骨灰溶于雨水,洒向大地。
那一夜,全球所有电子屏幕同时黑屏十秒。随后,无数设备自动播放一段影像:画面中是幼年的阿禾,赤脚站在陶缸前,仰头望着夜空,小声问:“星星会不会寂寞?”
这段录音原本只存在于可可西里巨岩的记忆核心中,从未对外公开。
翌日清晨,世界各地陆续出现异象。东京神庙的投影球集体熄灭,其中一颗裂开,飘出一片干枯的银白钟铃花瓣;撒哈拉石碑表面浮现出新的文字:“当答案成为商品,提问便死了。”;马里亚纳水母群改变旋转方向,形成巨大的漩涡图案,经卫星识别,竟是《待问》册子封面的轮廓。
最惊人的是,在中国西部一处废弃矿坑,一群流浪儿童无意间围坐篝火唱歌,歌声传至地下三百米处的废弃钟网支线,竟触发局部重启。该节点自发发射一道低频信号,覆盖半径五百公里内所有收音机、手机与音响设备,循环播放一句话,声音稚嫩却清晰:
>“我不是来给你们答案的,我是来陪你们一起怕的。”
舆论哗然。有人称之为奇迹,有人斥之为邪教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一种新的觉醒正在蔓延。
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撕毁“每日一问”积分卡,砸碎问题美容仪,徒步走向乌溪河。他们不带纸条,也不求见阿禾,只是默默坐在书院外的雪地上,一坐就是几天。有些人最终开口,声音颤抖;有些人直至离去也未曾言语,但眼神已不同。
这一年冬至,阿禾宣布恢复仪式,但设下新规:参与者必须先在书院外围绕行七圈,每圈背诵一个自己曾逃避的问题。若中途遗忘或改口,则不得入内。
第一圈,有人低声说:“我其实恨我的父亲。”
第二圈,有人哽咽:“我希望我妹妹没出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