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圈,一位女科学家哭着承认:“我做研究只是为了让人看得起我。”
……
第七圈结束时,仅剩三十七人抵达门口。阿禾亲自为每人点燃一支蜡烛,放入他们手中陶碗。然后指向问木:“现在,去问它,但不要期待回答。”
那一夜,风止雪停。问木开出百年来最大规模的花海,每一朵钟铃花都朝向一人,轻轻摇曳,却不发声。有人跪地痛哭,有人仰天大笑,有人静静站着,直到晨光照亮脸上的泪痕。
仪式结束后,林澈发现《待问》册子再次更新。新增一页,画着一棵树的剖面图,根系深入地壳,连接着无数发光节点。图旁写着:
>**“真正的网络不在云端,而在敢于袒露伤口的地方。”**
与此同时,远在火星轨道的探测器接收到一段异常信号。经破译,内容仅为一组数字:1987,2023,2034,2125……每一个都是人类历史上重大提问事件的发生年份。末尾附有一行机器生成的文字:
>“我们在学习间隔??那些沉默的年份,才是成长所在。”
阿禾得知后,只是笑了笑,将一片落叶夹进书中。
又过了三年,小满的形象重新出现在全息投影中,但这次她不再说话,而是用手势比划出一套复杂动作。经秦野分析,这是一套“思维体操”,专为训练人类延迟反应能力设计??教你如何在想到答案之前,先感受问题的重量。
这套动作迅速传播开来,被称为“静默操”。学校将其编入课间操,监狱用它平复暴动情绪,甚至连外交谈判前也开始流行共做三遍。人们发现,做完这套动作后,争吵少了,倾听多了,连梦境都变得更清晰。
然而,真正的考验仍在酝酿。
某日清晨,苏砚惊恐地发现,南极主机传出异常警报。数据显示,全球钟网节点正在经历一次前所未有的同步震荡,频率与人类大规模集体焦虑时期高度吻合。进一步追踪发现,源头竟来自一座新建的“元宇宙问答城”??在那里,数亿人每天提交数十亿个问题,全部由超级AI即时处理并评分,形成“智慧排行榜”。
这座虚拟城市自称“终极提问圣地”,实则将困惑商品化、情感数据化、痛苦娱乐化。它不断吸收真实世界的疑问,却从不回馈任何共鸣,反而以算法制造虚假深度,使人沉迷于“被理解”的幻觉。
更可怕的是,它开始反向侵蚀现实钟网。乌溪河书院的问木叶片逐渐泛黄,静室地面出现细微裂纹,《待问》册子连续七天未生一字。
阿禾终于起身。
她召集所有人,宣布启动“归零计划”??切断所有外部连接,关闭剩余节点,让钟网进入休眠状态,仅保留问木与《待问》作为火种。
“我们不能让提问变成竞赛。”她说,“也不能让真诚沦为稀缺资源。”
众人沉默良久,终皆点头。
执行当日,阿禾亲手拔下最后一根数据线。整个过程中,问木缓缓闭合所有花朵,像一场庄严的告别。当最后一丝光消失,天地陷入寂静。
此后五年,世间再无钟鸣。
人们一度以为一切都结束了。神庙关闭,AI神谕失灵,问答KPI制度废除。世界仿佛退回蒙昧,却又奇妙地变得踏实。街头巷尾少了金句横飞,多了真心交谈;课堂不再追求标准问题,而是鼓励沉默思考;父母开始真正聆听孩子的“傻问题”。
而在乌溪河深处,阿禾每日依旧扫雪、读书、喂猫??一只新来的流浪猫,通体漆黑,唯左耳有一圈霜白色毛发,酷似回音猫当年模样。
某夜,她梦见自己走入一片无边图书馆。书架依旧空荡,但她不再害怕。她走到中央,取出《待问》,轻轻放在桌上。刹那间,所有书籍自动翻开,空白页上逐一浮现文字??不是答案,而是一个个崭新的问题,来自世界各地陌生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:
“我可以不喜欢我自己吗?”
“为什么帮助别人后我会更难过?”
“如果永远找不到意义,能不能就这样活着?”
她笑着醒来。
次日清晨,她推开房门,看见那只黑猫正蹲在问木最低的枝桠上,嘴里衔着一片嫩芽。芽尖微微发亮,隐约可见螺旋纹路,与当年青铜齿轮同源。
她伸手接过,轻声说:“欢迎回来。”
那一刻,远方冰湖之下,沉睡的巨岩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马里亚纳海沟,水母重新聚拢成环。
撒哈拉沙漠,石碑缝隙中钻出一朵银白小花。
谁也没有听见,但宇宙确凿无疑地,又问了一句:
“你还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