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,“真言塾”迅速扩至百所,遍及城乡。教材由阿禾亲自编纂,分为三册:《识声》教辨识情绪光晕,《述心》练表达真实感受,《聆人》则强调倾听的艺术??“真正的自由,不仅是我说,更是我愿听你说,即使我不认同。”
一年春典,启平帝依例于皇宫正殿面对巨幅卷轴画说出“我在”,转身欲入内廷时,却被一个小宦官拦住。
“陛下。”那孩子声音稚嫩,“我能跟您说句话吗?”
帝王皱眉:“何事?”
“我爹是矿工。”孩子低头,“他死了,没人给他立名。但我记得他叫李石头。今天我在真言塾写了他的故事,老师说,只要我说出来,他就没真正消失。”
启平帝久久伫立,最终俯身,轻声道:“朕知道了。李石头,朕听见你了。”
那一刻,殿前十八万铜牌齐齐轻震,如星河低语。
多年后,那位史官再次拜访小满,问及《真言律》能否永续。
小满正在院中教孙儿吹骨笛??那支埋下的笛子,三年前被一场暴雨冲出,表面锈迹斑斑,却依旧能发声。
他停下吹奏,看向远方青山叠翠,村舍炊烟袅袅。
“制度会变,法律会改。”他说,“但只要还有母亲教孩子叫‘妈妈’,还有恋人互道‘我想你’,还有陌生人彼此说‘谢谢’和‘对不起’,这个国家就永远不会回到静默。”
他将骨笛递给孩童:“来,试试看。”
孩子鼓起腮帮,用力一吹??
“呜??”
不成调,却清亮。
小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不错,第一个音,叫‘生’。”
风吹过檐角,铃声再响。
三短,两长。
而后,万千户牖之间,无数声音交织升起:
“爷爷,吃饭啦!”
“夫君,药煎好了。”
“先生,这题我会!”
“娘,我考上民声塔了!”
这些声音平凡至极,无一载入史册。
但正是它们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筑成了最坚固的堤坝,挡住了黑暗再次降临的可能。
李昭晚年隐居望归村,每日侍弄桃林。有年轻学子前来请教“如何守护真言”,他只指着树下一块石碑,上面刻着简单几字:
**听见,就是抵抗。**
学子不解:“若无人听呢?”
老人微笑:“那你先听自己。当你真心听见自己的那一刻,世界就已经开始改变了。”
暮年某夜,他梦见母亲。不再是雪中尸身,而是在一片花海中转身,对他招手。她嘴唇开合,这一次,他终于听清了那句从未听过的遗言:
“昭儿,你说得很好听。”
醒来时,窗外晨光初透,檐铃轻响。
他扶杖出门,见小满抱着婴儿立于桃树下。孩子咿呀学语,指向天空飞过的鸟群。
“啊啊……”
小满含笑,低声应和:“也在!小鸟也在!”
李昭驻足,凝望天际云卷云舒。
他知道,有些战争从未结束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。
而这场关于声音的战役,终将以千万次轻柔的“我在”赢得胜利。